君臣篇
【1】
子曰:人君欲附天下,当显名其道,诚意以待物,恕己以及人,发政施仁,使四海蒙其惠泽,可也。若乃暴其小惠,违道干誉,欲致天下之亲己,则其道狭矣。非特人君为然也,臣之于君,竭其忠诚,致其才力,用否在君而已,不可巧言令色,曲从苟合以求人之与己也。虽乡党亲戚亦然。
【2】
子曰:君道以人心悦服为本。
【3】
子曰:君臣朋友之际,其合不正,未有久而不离者。故贤者顺理而安行,智者知几而固守。
【4】
子曰:君子有为于天下,惟义而已,不可则止,无苟为亦无必为。
【5】
子曰:止恶当于其微,至盛而后禁,则劳而有伤矣。君恶既甚,虽以圣人救之,亦不免咈违也。民恶既甚,虽以圣人治之,亦不免于刑戮也。
【6】
子曰:人臣以忠信善道事其君者,必达其所蔽,而因其所明,乃能入矣。虽有所蔽,亦有所明,未有冥然而皆蔽者也。古之善谏者,必因君心所明而后见纳。是故讦直强果者,其说多忤。温厚明辨者,其说多行。爱戚姬,将易嫡庶,是其所蔽也。素重四老人之贤,而不能致,是其所明也。四老人之力,孰与夫公卿及天下之心?其言之切,孰与周昌、叔孙通也?高祖不从彼而从此者,留侯不攻其蔽而就其明也。赵王太后爱其少子长安君,不使为质于齐,是其蔽也。爱之,欲其富贵久长于齐,是其所明也。左师触龙所以导之者,亦因其明尔。故其受命如响。夫教人者,亦如此而已。
【7】
子曰:小人之于君,能深夺其志,未有显明以道合者。
【8】
子曰:王者奉若天道,动无非天者,故称天王。命则天命也,讨则天讨也。尽天道者,王道也。后世以智力持天下者,霸道也。
【9】
子曰:人臣身居大位,功盖天下,而民怀之,则危疑之地也。诚积于中,动比违理,威福不自己出,人惟知有君而已,然后位极而无逼上之嫌,势重而无专权之过,斯可谓明哲君子矣。周公、孔明其人也。郭子仪有再造社稷之功,威震人主而上不疑之也,亦其次欤?
【10】
张子厚再召如京师。过子曰:往终无补也,不如退而闲居,讲明道义,以资后学,犹之可也。子曰:何必然?义当往则往,义当来则来。
【11】
子曰:刚健之臣,事柔弱之君,而不为矫饰之行者,鲜矣!夫上下之交不诚,而以伪也,其能久相有乎?
【12】
或问:升卦有大臣之事乎?子曰:道何所不在?
曰:大臣而犹升也,则何之矣?子曰:上则升君于道,下则升贤于朝,己则止其分耳。分则当止而德则当升也。尽是道者,文王也。
【13】
子曰:士有志在朝廷而才不足者,有才可以济而诚不足者。苟至焉,正色率下,则用之,天下治矣。
【14】
刘安节问:赐鲁天子礼乐以祀周公,可乎?子曰:不可。人臣而用天子之所用,周公之法乱矣。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过也。王氏谓人臣有不能为之功,而周公能之,故赐以人臣不能用之礼乐,非也。人臣无不能为之功,周公亦尽其分耳。人臣所当为者而不为,则谁为之也?事亲若曾子,可也。其孝非过乎子之分也。亦免责而已。臣之于君,犹子之于父,苟不尽其责之所当为,则事业何自而立?而谓人臣有不能为之功,是犹曰人子有不能为之孝也。而可乎?后世有恃功责报而怏怏于君者,必此之言夫!
【15】
子曰:当为国为之时,既尽其防虑之道矣,而犹不免,则命也。苟惟致其命,安其然,则危塞险难无足动其心者,行吾义而已,斯可谓之君子。
【16】
子曰:君子之处高位也,有拯而无随焉。在下位也,则有当拯有当随焉。
【17】
或问:为官僚而言事于长,理直则不见从也,则如之何?子曰:亦权其轻重而已。事重于去,则当去。事轻于去,则当留。事大于争,则当争。事小于争,则当已。虽然,今之仕于官者,其有能去者,必有之矣,而吾未见之也。
【18】
范公为谏官,尝谏上曰:今欲富国强兵,将何以为。子闻之曰:野哉!乌足以格其君。《周礼》所记,亦有强富之术,惟孟子为梁惠王言利之不可为。至于不夺不厌言兵之不可用,至于及其所爱也,庶乎其可矣。
【19】
足以:凡谏说于君,论辩于人,理胜则事明,气忿则招拂。
【20】
子曰:臣贤于君则辅君以所不能,伊尹之于太甲,周公之于成王,孔明之于刘禅是也。臣不及君,则赞助之而已。
第2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