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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次早天晓,尊妻入朝见帝,具奏前冤。帝闻,大怒,骂曰:“欺天谗贼,不念朕以汝为外戚,官高显贵,势满朝廷,专意贪残横肆,暗害忠良,毒弑先帝,而欺朕弱,情实难容。”遂召中常侍单超、徐璜,门令贝援,小黄门史左绾、唐衡等,至殿定计诛之。冀及妻寿闻事露发,满朝文武悉被其害,自知不能逃过,叹曰:“天亡我也!”即日与妻皆系而死。帝降旨,令单超、徐璜等取冀钱货及其田宅,俱追人官。超、璜等遂点百数余人,往冀府内收检。凡得金银三十余万,献入朝廷。帝令分钱一万,以充王府应用。余者悉令县官分济小民。及其田园以业贫者,减天下租税之半。诏下。众遵去讫。
次日,超等至殿复命。帝即下诏,加封单超、徐璜、贝援、左绾、唐衡五人为县侯,各谢恩出。称超等谓之五侯。又封大司农黄琼为太尉。是时新诛梁冀,天下想望异政。迨琼首居公位,乃举动州郡,素行贪污,至死徙者十余人。由是,海内翕然,称其善德。汝南范滂,少厉清节,博学雄辩。黄琼举为侍中。帝以其清,诏使按察冀州。帝亲送出午门之外。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帝叹曰:“范生,真贤士也!”遂别而去。滂传令跟护吏卒,“前途不许骚扰需索民财。如违令者,即斩!”众皆应诺而起。于是,凛然震肃,声动山川。有诗为证:玉骢金辔出华京,绣豸峨冠体宠荣。
一道风霜行处肃,动摇山岳鬼神惊。
数日,按临冀州。滂考察官吏,黜贤陟否,并遣放囚徒,皆无不当。凡所至州郡,太守、邑宰有贪赃污暴者,闻其清名。
皆望风解印,辞归而去。于是,州县咸称令德,各持羊酒迎劳。
滂视毫物不受。按遍诸州,还京复命。
却说尚书令陈蕃,上疏荐五处士:豫章徐稚、彭城姜肱、汝南袁闳、京兆韦著、颍川李昙等为仕。帝准奏,传旨令使安车玄纁备礼征聘。使者领旨,即与十数吏兵上马而往。
先至豫章,令人报知徐稚。急出迎接,邀入草堂礼坐。使者见稚动止奇异,言语非常,乃曰:“久闻贤士令名,果无虚誉。今愚荆会,胜拨雾看睹天,倘沐奇缘,尚容清诲。”稚曰:
“吾乃山野村夫,但以耕农为志,无一识之可称,分善之可采。
大人何誉之过耶?今幸大人不弃微贱,屈降寒庐,使予暗室生辉,蓬门顿彩。是予正意外之幸也,岂寻常哉!但不知大人此来,有何贵谕?”使曰:“尚书陈蕃,与君素善,故知君才大德,特举荐圣上。令予备礼,安车迎接。愿君早期嘉会,无负蕃心。”稚曰:“蕃见错矣。
所举者,要在得宜。则上不负朝廷之望,下可以慰生民之托。今愚一村庸耳,岂当是任!”竟辞不就。使者见其坚不就聘,遂辞拜毕,别往彭城而去。稚后隐居避名,不见于世。
却说姜肱,一日独耕于陇上。辄怠时怀书坐于草坡咏读。
忽见前山一位官长,摆道而来。行将至近,肱急躲开一旁,候其车过。官长见肱手持经书,即下车骑施礼。肱曰:“敢问大人何处官长?”答曰:“吾乃朝廷钦使,欲访姜肱一会。
敢托贤君指示其宅何方?”肱曰:“前面竹林庄下,草房便是。”
官长遂谢而去。肱见其使访己,慌忙潜往家中,整饰衣冠出接。
使者望见,笑曰:“君何诈乎?”肱曰:“田中踝跣,岂见长之仪。”二人大喜,携手并入,直履草堂。施礼延之上坐,肱曰:“寒微野士,何幸屈降龙舆,增辉茅室。”使曰:“尚书陈蕃,闻君高人,故上疏天廷,举君护国。诏令愚下卑礼相迎,乞早登车骑,以慰主上求贤之意。”
肱曰:“国家梁栋,须宣盛德者为之。吾乃一山农野士,岂有安天下之志哉!”固辞不就。使者见不能下,叹息而起。肱遂送出庄前,二人拜别。使者登骑,径往河南进发。
前行数日,将近其地,沿途询问袁阂之家。得牧童指引,幸至其门。闳知,托称疾笃不起,使妻出问。使者具说所事。
妻一一对答。是日天晚,留使歇息,置酒款待,俱以贫薄之风。
次早,使者遂别,复往之京兆。
却说韦著,一日于馆中间坐,乃作《夜窗吟》一律,以自舒豁。辞曰:更深坐久烛光短,人静红炉火初暖。朔风吹得簧篁寒,碎点霜华上银管。揽衣拭目雁行细,梅梢月到松梢霁。
敲冰化水浇醉肠,写向吟窗敌寒气。鼓鼙冻损声不动,别院人添翠衾重。
笔兴欲挽阳和回,蝴蝶无情入春梦。朝来闲倚栏杆立,忽听林鸦腈睛日。殷勤细读中夜诗,一笑云边乱山出。歌罢,复吟诗一首:幽居潇洒绝麈侵,独坐庭前得趣深。
且喜往来无俗客,一襟清思付闲吟。
吟罢,忽人报曰:“朝廷钦使来至。”著遂整冠出接。邀入草堂施礼,尊于上坐,谓曰:
“贫居俗士,何幸屈驾而增辉乎!”使曰:“朝廷不幸,佞疾衅生。自梁冀擅政以来,国纲日息,忠臣遭其毒妒,良善屈其非戕。今冀奸虽灭,而善政未陈,故此招求贤士,续挽仁风。
尚书陈蕃,知公令德,上疏朝廷,举公振治。愿即随行,慰君之望。”著曰:“吾闻古之君子,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隐非君子之所欲也。人莫己知,而道不得行。群邪共处,而害将及己。今梁冀虽灭罢除,宦贵奸贪犹盛。国领权纲,大势已去。虽有经天纬地之才,亦莫能振之也,况愚一俗子哉!”使曰:“贤公差矣。岂不闻古人云:‘治亦进,乱亦进。’今公抱经济之才,而不能见用于世,亦枉然也。何固执之若此耶?”著曰:“唐虞治世,尚有巢由。
今愚不仕非爵,各有所志。大人何至迫耶?”使者叹息而起。
著送出外,二人拜别。再往颖川而去。
却说李昙知使将至,亦托疾笃不起。使母出对。交拜礼毕,延于上坐,问曰:“贫野孤村,何幸大人屈顾。”使者具说所事。其母答曰:“蒙恩敕聘,万幸之至。但小儿疾笃未可知,有负大人之劳,将何如耶?”使曰:“令郎既疾,天数然也。
何是说乎?”遂拜辞别,上马回京。暗思:“五贤之志,无一于私。”不胜称美。
次日至京,入朝见帝,具奏不就之事。帝默然吁叹。又闻安阳魏桓之贤,亦遣使备礼征之。使者即往,将至,桓知不出。
其乡族之人皆劝之行。桓曰:“夫干禄以求进,以行其志也。
今后宫数千,其可损乎?厩马万匹,其可减乎?左右权豪,其可去乎?”众皆对曰:“不可。”桓慨然叹曰:“何桓生行死归于诸子何哉!”遂隐遁而去。使者见其遁隐不出,即日回京复命。却说朝廷自诛梁冀之后,权势专归宦官单超、徐璜、贝瑷、左绾、唐衡五侯,尤贪纵恣,倾动内外。一日,帝临朝会,从容问于待中爱延曰:“朕何如主也?”对曰:“陛下为汉中主。”帝曰:“何以言之?”对曰:“尚书令陈蕃,任事则治。中常侍黄门,与政则乱。是以知陛卞可与为善,可与为非。”帝曰:“昔朱云廷折栏槛,今侍中而称朕过,敬闻阙矣。”遂拜为五宫中郎将。
却说会稽太守刘宠,为官清白,简除烦苛,禁察良法。于是郡中大治。帝闻,征为郎将作大匠。时本郡山阴县五、六老叟,自若耶山谷间出。闻宠迁官,敬赍百钱送宠,曰:“山谷鄙生,窃见前任太守。吏士贪污,每发扰索民间,至夜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