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三曰:“岭外绝好死地,已舍却,不知今何地可以赣州也。”
观生虽作色,亦辄改容。及大清兵入广州,卒不食其言。然力小而任重,智浅而谋大,昧一统而亏大信,无以安内而攘外,乃其所短也。两粤之陷,戎由观生,独哀其志,故立传焉。
张国维
张国维,号玉笥,浙江东阳人。天启壬戌进士,除翻禺令。
以卓异入为刑科给事中,升太常少卿。崇祯七年甲戌,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甫受事而流寇犯安庆,参将唐某受贼绐,全军覆没。时国维方壮年,报至,头发一夜顿白。亲督兵至安庆,见道官史可法,异其才,具疏请益设安庆巡抚,即以可法任之。诸所任寄咸得人。抚吴八年,贼不敢犯境。升工部右侍郎,总督河道。山东饥,米石八两,而三吴石三两,以应天所属河工银,尽籴米输济宁,每石水脚加五钱,得羡米倍赢。遂设粥厂十余所,使官督赈,全活百万计。贼李青山众数万,杀逐官吏,国维讨平之,献俘于朝。荫一子,世锦衣千户。
十五年壬午冬,大清兵破蓟州,南略山东、青、兖,诸府皆陷,德王、鲁王遇害。命推可任本兵者,举国维、星驰赴京受事,总督赵光拚,战于罗山,大败,亡二万余人。周延儒视师,匿不以闻。是时,兵科员缺,国维题龚鼎孳等六人。蒋拱宸恨不与,及为御史,弹国维。谓:“西协地六百里,而国维设防止五百里。”疏七上,明年二月,与延儒俱放归。
十一月,追论罗山事,被逮。舟过吴门,士民号哭塞枫桥,大声前问孰为锦衣卫官校船者。国维恐有变,解缆急去,众乃散。诏狱拟辟,山东、南直百姓,叩阙讼冤,遂以原官募兵浙直。
行十日,都城陷,国维星夜抵浙,图举勤王,得精兵三千,至镇江。会福王立,乃朝留都,欲与史可法合兵北出。以国维为兵部尚书,加太子太保,协理戎政。马士英议不合,乞假归葬祖母。
乙酉五月,南都破,郑遵谦起兵绍兴,国维至台州,迎鲁王。晋少傅,建极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归集东阳兵,守钱塘,屯长河头。首参马士英十大罪,大英惧,不敢入朝。时绍兴富家以助饷受累,国维不忍,用东阳世产邻富家者,与原券计值,令出甲士,具衣械,程日给粮,总抵价若干,以土着之家,养不逃之兵,富人得产,而军兴得兵食,人情大欢。
福建诏至,加国维东阁大学士,辅鲁王监国。延臣多欲开读,国维曰:“唐王提兵北伐,老臣当效死前驱,若止一丸封岭作天子,空以官爵隳散浙东将士心,大敌逼江,旦晚欲渡,臣不敢奉诏。”手敕七至,竟不发。国维深堑坚垒,沿江多置木城,激厉将士,为取杭州计。而方国安不同心腹,郑遵谦等义兵又多乌合,是以不能成功。
丙戌六月廿八月,大清兵渡江,诸营皆溃,国维归东阳,守陷坑岭。六月,贝勒入闽,过东阳,将抵陷坑。国维请东阳令吴琪滋至,曰:“国维今日死,天气方炎,恐腐烂不可辨识,将谓吾逃,贻祸此地,故特相邀,令君视吾死耳。”吴令涕泣。
国维殊容暇,取素缯书:《负国》、《念母》、《诫子》三诗,又留诗赠故人,冠带北面稽首。谓仆曰:“吾大臣死王事,礼也。兵将在东阳者,因我及难,可舁尸诣门一谢之。对太夫人勿言我死,言遁去。坐我中堂,俟官来见,始可殓耳。”遂赴水死,年五十二。骑围宅,见尸坐厅事如生,或叩头痛哭,问之,则多济宁人,饥年食其粥以活者。夜,有兵数十人,挟妇女宿其殡园,见堂皇灯炬,国维白髯绛袍,南面,刀戟列侍,兵大呼,遂不见。亟起,叩头柩前,避去。
桂王立,谥文忠。长子世凤,挂平鲁将军印,封武康伯,不受。次子世鹏,官尚宝司卿。世凤被杀。张存仁自闽归,百姓数万遮马前,请世鹏命。存仁曰:“吾少时即耳若父为人。”
遂释之。
论曰:唐鲁之议,以南禀闽朔,而不解兵为正。盖当其时,受兵者鲁,鲁一撤兵,即钱塘不守,仙霞尚安蔽乎?昔人论南北之势,守江不如守淮。闽之有浙,犹江之有淮也。若楚蜀江粤,皆藉唐王名号。维留土无二王,鲁王自当退居重耳之位,诸臣共图狐赵之勋,大邦维屏,三百年宗盟,不正有赖乎斯日欤?故郑遵谦之拜疏迎驾,陈函辉之请杀金堡,或激或诡,二者均蔽。独张国维适老臣谋国之体,石匮书所载,似亦未之审也。
徐石麒
徐石麒,字宝摩,浙江秀水人,天启壬戌进士。授工部营缮司主事。魏忠贤有调发,多格之。房师黄尊素下诏狱,纳橐饘,募金抵诬赃,由是削籍。崇祯立,起南礼部郎中,累迁吏部文选考功郎中,佐冢宰郑三俊掌院,范景文主南计,奏免七十八人。是时,主北计者谢升凡、温体仁,私人皆庇之,南计不少徇焉。迁尚宝司卿应天府丞,行尹事。时方裁驿递食缩,而马如故,农里重困。石麒计救之,无若召募,且勾胥吏故所乾没,有余资,积患顿解。三俊为刑部尚书,以轻比下狱,黄道周、黄景昉言之于经筵,上怒未回。石麒朝,元旦奏言:“皇上御极以来,丽丹书者多大臣朝士,严威之下,蔓引株连,九死一生。今又以轻拟深督三俊,将来必有承顺风旨,以锻炼为能事,以钩距为精神,非复慎狱之本意矣。”疏入,上御门口,传出三俊。用石麒通政使。时治尚综核,放弃者多造言语,妄陈端末,纳言承行,不给,石麒剖断严敏,告讦衰息。升刑部右侍郎。会推阁员先后二十四人,石麒与焉。称疾不赴召对,故免陈演之谮。转左侍郎,署部事,寻即真为尚书,言:“迩年刑官擅背律条,严文刻深,使吏胥上下其手。侥幸之徒,以贿为市,干和召愆,其失非细。”因条上附会律文之谬数十事,会清狱,石麒尽心明允,理出冤滞近万人,贯城几空。
陈新甲下狱,政府以下皆为营救,石麒独言:“俺答阑入而丁汝夔伏诛,沈惟敬盟败而石星论死。惟后此辽沈广宁之陷,诛止督抚,不及中枢。故新甲觊引例自宽。不知此例乃天启间陵夷解纽之政,非祖制所有也。今亲藩膏刃,百城流血,夔星之罪,未若是烈。人臣无境外交,新甲身在朝廷,辄擅便宜通款北境,辱国无君,莫此为甚。”上览疏,新甲即日弃市。
司礼王裕民,私庇刘元斌,并逮狱,上欲杀之。石麒爰上书,言:“隐人之恶,与身自为恶,终不同。律内奏事诈,不以实条,止拟一配注,以其欺君也。然则绳欺之法,亦止此矣。
加等至烟瘴已极,过此非臣所取擅。”入,上竟以内廷欺罔隐微,斩裕民而叹谕石麒。
洪承畴救锦州,束马未动。职方张若麒,以中枢私人,出关督战,遂大溃,精锐丧失俱尽。若麒就理而有奥援,司官迁延不谳,石麒谓:“王朴以倡逃诛,陈新甲以误国辟,而倡倡逃误误国者安得减等?”论若麒如律。
左都御史刘宗周,以救姜采、熊开元革职。石麒上言:“陛下求变通趋时之臣,举朝不乏;若求廉顽立懦,维风易俗之臣,含宗周无选矣。”上不听。采等自诏狱改刑部,石麒轻拟,失上意,遂罢。
甲申五月,福藩立,起右都御史改吏部尚书。时江左草创,自石麒与刘宗周,黄道周出,始成朝廷。而马阮用事,率降中旨,铨除不由部推,石麒争之不得。士英冀以定策封侯,中人韩赞周主之。石麒覆疏:“昔世宗欲封杨延和、蒋冕伯爵,并辞不受。今国耻未雪,岂辅臣裂土自荣之时?俊克复神京,成功大定,加恩未晚。”士英气夺。又言:“皇考福王殉难,先帝令勋臣黄门,恭视含殓。今先帝梓宫何所,封树何似?乃遣一健儿应故事,示天下无悲思大行之意,何以鼓厉同仇?”不报。御史黄耳鼎,论石麒杀枢臣,败和议。石麒具陈始末,小人卖国情状始露,而石麒亦告去。自宗周、石麒去,南都竟败。
乙酉四月,大清兵渡淮,黄尊素子宗羲,劝石麒避地四明山。石麒不可,曰:“马阮已坏天下,虽智者难善其后,惟有死此一块土耳。”
会朱大定等谋守嘉兴,议奉石麒为兵主事,未集而败。闰六月二十四日,大清兵围嘉兴,石麒由村舍叩城下,呼曰:“吾大臣,不可野死,请入与城同存亡。”城上人哗曰:“我公来矣!”开门纳之,越宿而陷。石麒朝服缢天宁寺,纳其尸椟中,逾三旬始殓,如生。而是时宗周在越城,饥经七日,曰:“此降城非我死所。”出城外而死。海内高二人之死,能尽其义,为作《降城叹》、《我公来》乐府美之。
石麒清修绝俗,弘长后进,尤急人之难。吴昌时败后籍没,力言当事,止没田产,他为类免。雠昌时者,又欲窜其子弟于许都叛党之内,复理而出之,孝廉祝渊,上书颂宗周,缇骑逮问,石麒嘱金吾无杀义士,渊得生出。生平强记经史,尤熟明事,章奏精洽,凿然可施行。
石麒年六十八,无子,初以私属尔谷为子,已二十六年,始立柱臣为后。或问:“后与子异乎?”曰:“然!子可私,后不可私。子惟父所爱,即子之;后非荐之祖祢,而享告之,宗族而信,不敢后也。故《诗》曰:‘螟蛉有子,蜾蠃负之。’是人皆可子之证也。《传》曰:‘鬼不歆非类,神不歆非族。’是人不可皆后之证也。”其议礼之精如此。唐王赠少傅文渊阁大学士,谥忠襄。尔谷官御史,与同郡钱友善,后并
熊汝霖
熊汝霖,字雨殷,浙江余姚人,崇祯辛未进士。为户科给事中,直谏有声。贬福建按察司照磨。南渡,起吏科,论厂卫告密之弊,及阮大铖不当用。马士英忌之,归里。汝霖雅受知都御史刘宗周,乙酉,南都溃,潞王监国杭州,大清兵且至,宗周趣守道于颍守绍兴城。而寓书招汝霖余姚,未得相闻。既而杭州降,事益迫。宗周复令诸生张应烨往说颍,使联络汝霖计事,颍疑未决。汝霖报书:“先生诚用霖计,立宗王之才者,藉援未孩,推毂方藩。今闽兵数十艘,见屯蛟川,檄令移泊钱塘东岸,敌必不敢问渡。更溯徽宁辽左兵,捣虚建业,彼必退而内顾,东西同胆,恢复可图。”宗周趣之曰:“门下有意,高皇一线,请急入郡。”
六月十九日,通判张忄素赉版诸生耆老,奉牛酒渡江,输降。大清招抚使至,汝霖谋为邑人所觉,避之山中。
闰六月八日戊子,宗周不食卒。其明日,孙嘉绩起兵余姚。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