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等狂言切直,总为地方起见,有怀欲达,烦冗不文;伏惟宪台谅其心而恕其罪,则幸甚!
全台形胜利病,民情事势,朗谿胸中,而出之以昌明斩截之笔,遂觉沉痛淋漓,不啻迅雷启蛰;此绝大力量,绝大经济,非仅仅安台手段也。
覆制军迁民划界书
望后二日,连接宪檄台疆经理事宜,已经条分登答,备细覆上,想此时尚在舟中,未达记室。兹又承到宪檄,台、凤、诸三县山中居民,尽行驱逐,房舍尽行拆毁,各山口俱用巨木塞断,不许一人出入。山外以十里为界,凡附山十里内民家,俱令迁移他处;田地俱置荒芜。自北路起,至南路止,筑土墙高五、六尺,深挖濠堑,永为定界。越界者以盗贼论。如此则奸民无窝顿之处,而野番不能出为害矣。执事留意海疆,可谓谆谆切挚;议论高明,爽快直截。地方果能如此,文武皆可卧治,何其幸也!
惟是台地自北至南,一千五百余里。山中居民,及附山十里以内之民家,未经查明碓实,不知其几万户,田园不知几万亩,各山隘口不知何处;应俟委员勘核,造册报闻。但天下非常之事,必非常人乃能为。某等筹度再四,未得善处之方;理合复请指示,免致临局仓皇。惟执事明以教之。
欲迁数万户之居民,必有可容数万家筑室之处。而此数万家又不能不耕而食,必有可容十数万人耕种之田。则度地居民,为此日第一急务矣。今全台山中之地,既欲尽弃,附山平地,又弃十里;即以三十里而计,已去一万五百余里之三十里;截长补短,应得纵横各四百五十里之地,以为被迁之民之田畴、庐舍。不知此地从何拨给?所当筹度者一也。
人情安土重迁,非尽恋恋故地,亦苦田舍经营,所费不赀。富家栋梁瓦桷,可以搬赴新居,工匠墙垣,亦费其十之六。贫家土舍茅檐,无可移用;一经迁徙,则当从新建盖。以乱后残生、露肘跣足、饔飧不继之贫民,何以堪此茅綯土木之繁费?嗟叹之声既不忍闻,势不得不有以资之。每屋一间,给周恤银五钱,计费钱粮五、六万两。不知动支何项?所当筹度者二也。
各山隘口,未知几何。即以罗汉门一处而论,已有三、四路可入。则此一千五百里之山,其隘口不止百计。每口伐木挽运,百夫亦须三、五日。计用人夫,不下三、五万。不知系官自雇募?或抑派之于民?所当筹度者三也。
一千五百余里之界墙,一千五百余里之濠堑,大工大役,海外仅闻;计费钱粮不下十万两。将给之自官,则无可动支之项;将派之于民,则怨声四起,必且登时激变。所当筹度者四也。
〈寇,女代攴〉乱风灾之后,民已憔悴不堪,百孔千疮,俱待补救。即使安静休养,时和年丰,尚未能遽复元气;况又有弃去田宅,流离转徙之忧!即使有地筑舍,有田开垦,而五钱之惠,能成屋宇几何?薙草披荆,能望西成几何?况又有无资可藉,无地可容之忧!民遂肯餐风宿露,相率迁移于无何有之乡、大荒广莫之野乎?民而肯迁,岂不甚善。假如强项不依,哓哓有词,将听其不迁而中止乎?抑以兵威胁之乎?所当筹度者五也。
既已三令五申,费尽心力,复听其不迁而中止,则宪令不行,是教民刁悍而开抗官犯上之风,非所以为治也。若以兵蹙之使移,则民以为将杀己,抗拒亦死,不抗拒亦死,必制梃与官兵为敌。至于敢敌,亦遂不容不杀矣;无故而歼我良民,于心有所难安!歼不尽则祸不已,歼之尽则人又不服;既上乖朝廷好生之德,又下失全台数百万之人心。所当筹度者六也。
自古以来,有安民无扰民,有治民无移民。虽以盘庚之圣,商民有鱼鳖之忧,然而迁殷一役,舌敝唇焦,至今如闻其咨嗟太息,可见安土重迁,本非易动;况无故而使千五百里之人轻弃家乡以餬其口于路乎!开疆拓土,臣职当然。蹙国百里,诗人所戒。无故而掷千五百里如带之封疆,为民乎?为国乎?为土番盗贼乎?以为民,则民呼冤,以为国,则国已蹙。以为生番杀人,则划去一尺,彼将出来一尺。界墙可以潜伏,可以扞追,正好射杀民人。以为欲穷盗贼,则千五百里无人之地,有山有田,天生自然之巢穴,此又盗贼逞志之区。不知于数者之外,或他有所取乎?
夫事必求其有济,谋必出于万全。循斯檄也以行,能必其有济否?无济而不召乱,犹之可也;残民而有功于国,亦未为不可也。能必其不召乱,不残民,而又能有功于国,则算出万全矣。不然,愿执事之熟思之也!
以极有谟略斡济定乱之伟人,忽然有此怪檄,殊不可解!岂功成智昏,江淹才尽?抑欲以试地方文武之本事担当欤?前面许多婉转,竟似认真要奉行一样。以后层层剥入,步步逼紧,直令一辞莫措。可谓善于挽回。
论台变武职罪案书
台湾失事武职七十余员,分为三案勘覆。阵亡、殉难及刘得紫等不失臣节诸人,可无疑议。其余弃地逃归、在台从贼,一概轻拟,此乃道府文员欲行善事,非鄙人所敢掠美也。从贼诸员,皆以「踪迹未明」,请亲覆讯。逃归诸员,则以「逃」之一字,军法所忌,概用「退澎」二字代之。妇人之仁,其实可笑!国家刑赏异用,所以鼓励臣节,为斯世存三网五常,使知礼义廉耻之外,尚有诛谬可畏耳。有春夏而无秋冬,则四序不成;有庆赏而无刑威,则乱贼接踵。故鲁人肆,春秋讥之;惟佛氏慈悲,买虎蛇放生而已矣!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