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大库书之发见
敦煌古写本书发见之后二年,内阁大库之书始闻于世,后其书归京师图书馆。其宋元刊本及善本书,已具载缪艺风秘监《学部图书馆书目》矣(在《古学汇刊》中)。此外地志一类,已整理讫,亦有目录。然内阁旧有书目当册,系光绪十年间所点存者。庚子之乱,为日本某君所得。余得见其传写本,凡《图书馆书目》所载之书,杂见其中,尚有明末国初之重要公文书籍矣。有关史争者,不胜枚举,其可贵比之所藏宋元本书,或且过之。内阁既不重视此物,学部图书馆亦未注意及此。今不知何在,即未焚毁,亦恐在废纸堆中矣。内阁大库书之发见,在宣统元年。时方议摄政典礼,求国初故事,不得。乃索诸库中,始知书架之后,尚有藏书之处。然光绪十年间,此库曾清厘一次,后乃忘之,盖阁员之与其事者死亡迁转尽矣。至是乃重整理,归之于图书馆,然流出外间者亦有之。
又其时乾隆以前黄本、题本充库中,某相以日久无用,奏请焚烬,已得谕旨,乃露积庭中。时罗叔言参事至内阁,取一束观之,乃管松崖干贞督漕时奏牍,又阅一束,则阿文成桂西征奏牍也,皆顺年月,排列颇为整饬。乃言诸学部,以此种题本,皆系史材,焚烬可惜,可置京师图书馆中。经学部尚侍辗转商议,逾月而始往取。幸尚未焚毁,然已暴露月余,经雨数次矣。书至学部时,图书馆未成,乃置诸国子监南学。想今尚无恙,然罕有知其事矣。内阁大库清理之役,历科殿试卷,并与黄本题本,俱置庭中,其名人之试卷多为人去取。后亦归学部置诸大堂后,今尚在云。曹君直舍人言内阁库中,向有库神,作一龟,奉之甚谨,外垂黄幔,无人敢揭视者。及清理之役,君直揭观之,则一物包裹甚严,开之则猴骨一具,审视之则枯树根也。其物想尚在库中。内阁大库所藏地图凡二大架,背记纸数,用阿剌伯数字,盖康熙中西洋人所测绘也。初内阁以旧图无用,欲焚之。罗叔言参事见之,乃言诸学部,置诸京师图书馆。乾隆十三排地图铜板,铜质其厚,而图作凹凸形,须以机器重压,乃能印刷。至咸同间,已无知其印法者。时铜价甚贵,或议毁以铸钱,有沮之者,乃止。今当尚在内府。其印本传甚少,惟经星伯先生松曾有之。
斯坦因所得长城故址汉简
斯坦因博士第二次游历中亚细亚时,于敦煌西北古长城故址,得汉代木简数千枚,其文字可读者尚近千枚。携归英伦后,即刻寄法国沙畹教授处,属其考订。早有发行之说,至今未果。盖简数太多,尽失编次,欲整齐次第,复还旧观,良非易事。其迟迟出版,非无故也。长城古简中有字书,然非《急就篇》,意当为《仓颉》、《凡将》、《训纂》、《磅喜》诸书也。考汉时版牍,但为奏事移文通问之用,其写书皆用竹帛。此乃用木,盖西北少竹,故以木代之欤。斯氏此行,又于长城遗址下掘得汉帛二条。一条广汉尺尺许,长寸许,其上有二十八字,云“任城国古父绸一匹,幅广二尺二寸,长四丈,重廿五两,直钱六百一十八”。其一条广汉尺二尺二寸,长寸许,绸有波纹。此三年前余友自巴黎贻书来言如此。然古绸字非帛名,疑本文当作紬。又汉任城国食任城、樊、亢父三县。“古父”本文,当作“亢父”。至此紬所记之长短广狭价值均与古书所记者密合,余另有《古代布帛修广考》,文繁不录。
斯坦因三访古
斯坦因氏第一次访古,以于阗方面为主,所着《古代和阗》一书,实公其访古之结果者也。第二次访古,则亘新疆全境及甘疆之西北境,而以自塔里木河横绝达马干大沙漠之役,最为壮举。后于昆仑山麓之高地,或受严寒,丧其一趾。然所得古物,则以在敦煌塞下及罗布淖尔北岸者为多,所着《沙漠中之契旦》(西人称中国之名),则公其第二次访古之结果者也。据最近消息,斯氏去岁,又从事第三次之访古,现正在新疆,此次所得,尚未能知其详,然益于世界学术者必非浅鲜。吾侪既略陈斯氏历次之功绩,又祝其此行之康宁,我国学者亦可以兴起矣。
敦煌石室古写本书
敦煌千佛洞石室之古写本书,其中梵文、波罗继文、回鹘文、吐蕃文之书,大半为斯坦因携去。法人伯希和博士继至,乃悉取汉文书籍之佳者以归。所留者尚六千卷,大抵释典也,亦时时流出,游宦西陲者,往往得之。时罗叔言参事在学部建议,以为此书宜归京师图书馆。甘督乃遣委员某斋送至京师。委员至京,寓甘藩某方伯家,共干没其一部,近年京师市上所流传之写本经卷皆是也。黠者又割裂以售,或添署年号、书人姓名,其流传在外者,不下数百卷。惟刘幼云祭酒得《盐铁论》残卷而珍秘不以示人,罗叔言参事得《春秋后语》、《秦语》残卷、《大公家教》一卷与现唐人《姓氏书》残卷及《开元律疏》第二残卷,在京师图书馆之杜正伦《百行章》一卷、唐人《姓氏书》残卷及《开元律疏》第二残卷,为四部之书。其余皆为释典也。京师图书馆之敦煌佛经中,亦有他教经典,内有摩尼教经一卷,失去前后题文字,全仿佛教,颇为巨丽,亦当时文士所润色也。罗叔言参事百计求得副本,印于《国学丛刊》中。伯希和博士译为法文,并列原文,载于《通报》中。日本羽田亨学士亦有考订,与伯氏之书同时出版,均确证为摩尼教经典。摩尼教之汉文经典,此与前伯希和氏携归之断片而已。伯希和博士所得敦煌古写本书,当其留滞京师时,罗叔言参事等所景照印行者,有《古文尚书·顾命》残卷、《沙洲志》一卷、《西州志》一卷、唐刊本《一切如来尊胜陀罗尼青》、术天福刊本《金刚经》各一卷、《老子西升化胡经》二卷、《景教三威蒙度赞》一卷、《摩尼教残经》一卷;石刻则有唐初拓本太宗御残《温泉铭》、唐拓欧阳询书《化度寺邕禅师塔铭》一纸、柳公权《金刚经》全卷,皆有印本行世。又《慧超往五天竺国传》,有日本藤田学士丰八笺注本。此外小品汇为《敦煌石室遗书》,颇行于世。
嗣是伯君又前后寄来影片,几及千枚,其中佚书,如《郑注论语》四卷(《自述》而至《乡党》)、无名氏《谷梁经传解释》一卷、无名氏《晋纪》一卷、晋孔衍《春秋后语》、《魏语》一卷、又节本《赵语》、《韩语》、《魏语》共一卷、唐无名氏《张延缓别传》一卷、唐《水部式》一卷、唐韦澳《诸道山河地名要略》一卷、残《地志》一卷、唐李筌《阃外春秋》二卷、《星经》(附立像诗)一卷、北齐祖埏《修文殿御览》一卷、唐杜嗣先《兔园策府》残卷、唐李若立《﨏金》一卷,又残类书二卷、无名氏赞《道德经义疏》一卷、《唐人选唐诗》一卷,皆千余年未见之秘册也。此外有《周易王弼注》一卷、《古文尚书孔氏传》(夏商二书)、《毛诗》四卷、杜预《春秋经传集解》三卷、范宁《榖梁传集解》一卷、陆德明《周易释文》一卷、《庄子》三卷、《文选李善注》二卷、又无注者一卷、徐陵《玉台新咏》一卷,虽大半残缺,与宋以后刊本,大有异同。罗君拟尽用玻璃版精印,并加考订,已成其半,数百年来争重宋元刊本,今日得见六朝唐人写本书,又得读种种佚书,不可谓非艺林一大快事也。伯君寄来照片中,尚有《二十五等人图》、《新集文词》、《教林文词》、《九经钞》,均唐时浅人所为,燕陋殊甚。
又白行简《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则房中家言,又有一卷乃唐初某僧行赁,此二书罗君拟不印行,而益以所藏《春秋后语》、《秦语》残卷、《太公家教》一卷,并移书伯君属照《陈子昂集》、《唐历日》,及唐刊《切韵》、《唐韵》等,汇成全书。盖敦煌所出四部书之精华,略尽于是矣。汲冢所出之书,计《纪年》十三篇、《易经》二篇、《易系阴阳卦》二篇、《卦下易经》一篇、《公孙段》二篇、《国语》三篇、《名》三篇、《师春》一篇、《琐语》十一篇、《梁邱藏》一篇、檄书二篇、生封二篇、大历二篇、《穆天子传》五篇、图诗一篇、杂诗十九篇,凡七十五篇。七篇简尽折坏,不识名篇。今其存者,不及十分之一。《师春》一篇,宋时尚存。《纪年》今尚有全帙,然皆后人假托,非汲冢原本。其真汲冢之书,存者惟《穆天子传》耳。今敦煌所出之书,其时代虽近,然晋太康距周末仅五百年,今日距离唐末已千年,而分量之多,抑且过之。今得罗君一一考订印行之,不至于汲冢之书,藏之中秘,旋为灰烬,其有功于艺林大矣。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