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停)你这会儿觉得怎么样啦?
爱:我们还要扶他多久?(他们略一松手,他就倒了下去,他们赶紧重新把他攥住)我们可不是柱子!
弗:你刚才说你的视力一向很好,要是我没听错的话。
波:好极了!好极了!好极了的视力!
沉默。
爱:(没好气地)说下去!说下去!
弗:别打扰他。你看不出他是在回忆过去的快乐日子?(略停)Memoriapraeteritorumbonorum②——那准是不愉快的事。
爱:我们很难知道。
弗:(向波卓)而且你是一下子瞎的?
波:真是好极了!
弗:我在问你是不是一下子瞎的。
波:在一个明朗的日子我一觉醒来,发现我自己瞎得像命运之神一样了。(略停)有时候我不由得怀疑我是不是依旧睡着。
弗:那是什么时候?
波:我不知道。
弗:可是总不会在昨天之前——
波:别问我。瞎子没时间观念。属于时间的一切东西他们也都看不见。
弗:嗯,想一想他的话!我本来都可能发誓说情况正好跟这相反。
爱:我走啦。
波:咱们在哪儿?
弗:我没法告诉你。
波:这地方是不是可能就叫做"董事会"?
弗:从来没听说过。
波:什么样的景色?
弗:(举目四望)很难描写。什么也不像。什么也没有。只有那棵树。
波:那么说来,这儿不是"董事会"了。
爱:(身子往下沉)来点儿消遣!
波:我的仆人呢?
弗:他就在这儿附近。
波:我喊他他干吗不答应?
弗:我不知道。他好像在睡觉。也许他已经死了。
波:到底出了什么事?
爱:到底!
弗:你们两个滑了一交。(略停)摔倒了。
波:去看看他受伤没有。
弗:可是我们不能离开你。
波:你们用不着两个都去。
弗:(向爱斯特拉冈)你去吧。
爱:在他那样对待我以后?决不!
波:好的,好的,让你的朋友去吧,他臭得厉害。(沉默)他还在等待什么?
弗:你还在等待什么?
爱:我在等待戈多。
沉默。
弗:他到底该怎么做?
波:嗯,开始时候他应该拉绳子,可以使劲拉,只要不把他勒死就成。通常他是会有反应的。要是没反应,就应该让他尝尝靴子的滋味,最好是在脸上或者在心窝上。
弗:(向爱斯特拉冈)你瞧,你没什么可害怕的。这甚至还可以说是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
爱:他要是起来自卫怎么办?
波:不,不,他从来不起来自卫。
弗:我会马上奔过来援助你。
爱:你得始终看着我。
他向幸运儿走去。
弗:在你动手之前,要弄清楚他是不是还活着。他要是死了,你就没必要再白费力气啦。
爱:(弯腰看幸运儿)他在呼吸。
弗:那么就给他点厉害看。
爱斯特拉冈突然暴怒起来,拿脚使劲踢幸运儿,一边踢一边骂。可是他把自己的脚踢疼了,就一瘸一拐地呻吟着走开。幸运儿动了一下。
爱:哦,畜生!
他在土墩上坐下,想要脱掉靴子。但他不久就放弃了这个打算,把两只胳膊搁在膝盖上,把头枕在胳膊上,准备睡觉。
波:又出了什么事啦?
弗:我的朋友把自己的脚踢疼了。
波:幸运儿呢?
弗:原来是他?
波:什么?
弗:是幸运儿?
波:我不明白。
弗:原来你是波卓?
波:我当然是波卓。
弗:就跟昨天一样?
波:昨天?
弗:咱们昨天见过面。(沉默)你不记得了吗?
波:我不记得昨天遇见过什么人了。可是到明天,我也不会记得今天遇见过什么人。因此别指望我来打开你的闷葫芦。
弗:可是——
波:够啦。起来,猪!
弗:你当时正赶他上集市去,要把他卖掉。你跟我们讲了话。他跳了舞。他思想过。你的视力还很好。
波: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放我走。(弗拉季米尔闪到一边)起来!
幸运儿站起来,拾起散在地上的东西。
弗:你离开这儿以后,打算去哪儿?
波:我对这不感兴趣。走!(幸运儿拿好东西,在波卓前面站好)鞭子!(幸运儿把手里的东西全都放下,寻找鞭子,找着后把鞭子搁在波卓手里,重新拿起那些东西)绳子!
幸运儿把手里的东西全都放下,把绳子的一端搁在波卓手里,重新拿起那些东西。
弗:那只口袋里面装的什么?
波:沙土。(他抖动绳子)开步走!
弗:暂且别走!
波:我走啦。
弗:你们要是在无人相助的地方摔倒了,那怎么办呢?
波:我们就等着,一直等到能够爬起来为止。随后我们重新上路。走!
弗:你叫他唱个歌再走!
波:谁?
弗:幸运儿。
波:唱歌?
弗:是的。或者思想。或者朗诵。
波:可他是个哑巴。
弗:哑巴!
波:哑巴。他连呻吟都不会。
弗:哑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