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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自是,两地鸿鱼,往来不绝。虽睽违经岁,犹得稍慰离悰。及将赴秋闱,接到邮筒,知桂近况颇适,旧欠偿清外,公私储蓄,尚可数千金。弓意甚
惬,惟期指日佳音,以完鸾凤。由是加功驯练,早赶闱场,文思敏捷,注意高魁。既而飞骑传人,报条无我,嗒焉沮丧,垂首来归。不谓人事无常,彩云易散,正当
眊耗伤怀之际,忽接郡中讣音:则桂已埋香半月矣!时苦闺人制肘,不获恁棺一恸。深所疚心,惟日向暗陬中垂涕而已。
明年,弓以岁试至郡。其鸨母已另买雏姬,重新丝竹。寻吊芳魂,而黄土一抔,鞠为茂草矣。
异鸟《山海经》所载奇禽异兽,状已奇矣;不知《山海经》之所不及载者,更难枚举。
金陵熊松泉宰河内时,其封翁见民间获一鸟,高二尺有奇,鹰嘴而鸭脚,通体毛衣皆老黄色。鸟头圆顶,脑后巨团倍于大佛寺之布袋罗汉,状与猕猴相
恍惚。眼大于碗,珠若水晶球之中含黑子焉。度晶球外朗者,厚约寸许,方及黑子。眼眶常不阖,按手摩挲,鸟弗觉也。扣其睛,声响若铜。又熊宰汝州时,有民壮
枪毙一枭鸟,重百斤,亦一异也。
他如四川之芸头鸭、吐寿鸡,虽不足怪,亦可见天地生成之巧。芸头鸭其毛遍首,卷成芸头,五光绚灿,有条而不紊;每一芸头,皆有红线绕而缘其
饰。吐寿鸡亦吐绶鸡之类,但吐绶鸡之绶,五彩成章;吐寿鸡则喷口垂一寿字,红艳若锦,虽出天工,宛如人巧。造物之奇,固未可以意测也。
不独鸟也,熊藕颐官汝州时,见有蝎虎,长可七八寸,三尾并出,状若练雀之尾,曳而行于壁。又宰四川之定远,见两蟢子,腹大如盏,脚肥如蟹爪。司阍者言署内所见蟢子,如是者凡八枚。然实不吉物,见则其官不利。未几,果罢官。
猫怪狐与狸各种,闻之狐必数百年而后灵。有{犭比}狐者,狸种也,生而能灵。南方为祟者,多此种。人见其形状似猫,或传为猫怪焉。
花堰民俞某,昆季三人,屋三椽,井室共爨,蜗居湫隘。有老母,无设榻地,栖止小楼中。而年及古稀,衰病龙钟,起居不甚适。俞大患之,请以己舍舍母,而己与妻移处楼上。母住楼数年,安戢无稍异。
其夕,俞大夫妇至楼,无床榻,无茵褥,惟展败絮一裹,竹簟一张,席地以寝。虽有帐覆其上,已陈腐不堪,碎裂若悬鹑。尽日操作疲惫,就枕即已熟
睡。比晓启睫,不知何时帐幄悉为火化。竹簟败絮,四围皆成灰烬,惟贴身几许,得依然无恙。燕雀处堂,竟不知祸之将及己也。一家并骇,莫测所为。自兹以往,
种种怪异,无片刻安贴。百计驱除,讫无一验。
后延一僧,作经忏忏怪,绘像数十轴,布满一堂。自释伽、文珠以下,鬼卒、鬼狱皆备,钟磬铙钹,喧阗彻昼夜。乃以三四人扛一鼎,炽炭其中,烈
火熏灼。烧一铁练,秤锤为堕,使通体红彻,以长铁箸挑练悬火上,步步灌醋喷之,酸气四溢,扑鼻莫纳。俞兄弟各炷瓣香一炉,篆烟缭绕,托盘以随步僧后。
僧戴毗卢帽,披水田衣,仗七星剑,口喃喃,不知念何法咒,踏梯以上。响器并作,声彻宵汉,拨火醋频频加紧。忽空落中跃起一大猫,修尾蓬蓬,目光如炬,疾驶若飞,足不及地。时窗扃未启,棂隙仅二指许。不知猫何以破窗,竟窜空无阻碍。俱谓猫鬼远遁,怪可从此绝矣。
不谓僧方捡经归刹,大猫且复回楼,每日作恶,一如前状。复请于僧,僧曰:“是不可驯也,安用此无益之谋焉?吾为汝卜,知明年春,猫怪无不去
者。凡人欲久于其地,必不取厌于人。犹是居停,向与何德,今与何仇?向谓可留,今谓可去?故也人情所同,虽怪亦然。与一老人处则易容,与两夫妇处则难耐。
憎汝者深,则弃汝者决矣!请姑待之。”明年,怪果绝。
箨园氏曰:是僧也,其前之驱怪也,殊憎其妄;其后之料怪也,甚觉其明。妖由人兴,人无衅焉,妖不自作;听怪所为。怪亦自觉其无谓,何必扰扰也。
虎二则休宁多山,夜行惧虎。榛莽阴合处,行旅相戒,黄昏后无敢就道者。有少年某,结庐曰岳山,身多营干,不能无晚归。
一夕,手一笼灯,夜返,踽踽林薄中,万籁俱寂。忽闻石磴间橐橐有声,回首见数十武外,两睐朗若双灯,知为虎至。山中人习知虎性,急窜必当急
追。不敢一步趋脱,只自缓行徐踱,而一手执灯,一手解钮,暗褪长衫,就道旁矮树低挂枝头,并灯悬其上。己则暗闪向近处,择高树盘旋以登,伏而伺其所作。
虎徐至挂衫处,即停趾凝睇,若有疑状。以爪爪衣,仍卓立以视;又爪之,如是者三四作。偶试爪触笼灯,坠地,纸灼其焰猛起。虎大惊,狂奔以窜。少年始脱,井力趋逃至野渡。有虚舟横岸侧,跃而入。无为用楫者,乃脱板为桨,荡之以渡。不敢更前,觅路旁茅舍,扣门投宿焉。
余家茂林之西山下。西山之西,松杉蒙密,林麓黝僻。猎户十数人,尝负枪寻击獐麂。阴翳中,偶窥一虎,发枪欲毙之。不中,虎惊遁,驰山而东。
东冈下,人烟近接,薪木不深,直趋无停躅。至一高阜,其下已有屋庐,侵山筑垣,低仅数板。虎急无奔路,逾垣而入。有甲妇自侧门出,遇虎于隘
巷。虎舞爪颠妇,舌芒棱棱,着肉即无人面。适浣女晾衣于巷口,见甲妇为野兽所窘,不知其为虎也,擢长竿以刺之。虎怒舍甲妇,而奔浣女,伏面且舐。门中聚石
琢匠数人,惊为虎至,齐声狂喊。虎怖,趋旁舍,破门投一斗室,团伏卧榻下,不敢复出。石琢匠为阖旁舍门,下钥缄锢之。
延未数刻,诸猎户觅虎已至。茅舍石墙只半砌,及肩以上缺如也;墙下劚山成壁,俯视深且及丈。猎户排班伏枪候壁下,梯屋撤茅,辟洞盈尺,以长
竿下捣榻底。虎起,出榻前,延颈四瞩。觑舍后墙缺有光,乃跃而登其上。见人繁众,蹲不复动。火枪俱发,虎着铅,驶而下,攫得一猎户。两拼死力,坚抱滚地,
旋转堕坡下。诸猎户舍枪,各挺叉来助,始击虎以毙。
箨园氏曰:虎之畏人,甚于人之畏虎也。一灯之堕,何足惊;榻下之依,何其怯。而虎之所以致毙于人者,在此矣。昔人云:虎之食人,必待其惧而食之。人之于虎,何独不然。
蜈蚣三则苍头赵兴,宿迁人,尝从役于副河院署中。言其数年前,曾随纸商某行贾京师。捆载辚辚,打帮伙伴,连络数十车。一日,早发沙河。中途暴雨,适遇一破庙,踉跄而入。佛堂隙地,久不粪除,舆夫仆御,蜂拥其中。倾盆急雨,势若排山。
忽霹雳一声,从暗陬中击起大蜈蚣一条,长三尺有奇,激射腾空,破檐而出,见者为之失色。须臾雨霁,展軨效驾,电掣星驰。方及五里外,其地人声
腾沸,观者如堵。问之,则暴雨时雷击一蜈蚣,堕死于地,盖即破庙中之所击起者也。邑人吴蕉圃,从其家墨仙明府之任四川。车行落后,联辔仅数人,益以御人驺
子,行道亦颇不寂寞。一日,因赶站不及,于荒村中觅一古刹,而投宿焉。
次日,值天阴雨,车不得行。饭筵小饮,苦市远,无兼味侑觞。山家长物,惟桑阴篱落间鸡群繁衍。因掷钱得鸡一具,割而烹于鼎,盖覆其上。穷途
闷坐,无所消遣,乃三四人团聚一席,斗牌为戏。有上座者,偶侧首,凝注爨火。见鼎盖忽腾而起,高及尺许,则仍堕鼎上,再起再堕。心异之,急呼同座者觇其
异,则起堕一如前状。一时大相惊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