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廣成先生杜光庭述
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疏:前章明眾生背道,強梁所以不得其死。此章示人正性柔弱,修之則與道合同。文殊途以發明,理會歸而齊致。首標畢道性柔弱之本,人有失之,成堅強之過。後吾是以下明無為之道廣有利益,眾教莫之能先。○義曰:既以前章示強梁極則之於死。此乃明至柔失即為至堅,用顯無為之益,更彰不言之利。欲使人捨強服柔,宗無去有,從麄入妙,深契道元爾。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
注:天下之至柔者,正性也。若馳騁代務,染雜塵境,情欲充塞,則為天下之至堅矣。
疏:夫人之正性,本自澄清,和氣在躬,為至柔也。若馳騁情欲,染著代塵,為聲色所誘,則正性離散,為至堅也。
義曰:道以至柔,無乎不在,貫通萬物,流注群形。得之則生,失之則死。故保養道存則生全而柔弱,馳騁氣散則枯槁而堅強。理國有道,則襁負而歸仁。無道則蕭墻搆敵矣。染著代塵者,謂六根起於六識,六識恣於六情,六情生於六欲。六欲謂之六塵,六塵謂之六染,六染謂之六入。從根而生,染有輕重,皆在修鍊,漸而制之。所以理身所務,眼絕五色,耳絕五聲,鼻絕五香,口絕五味,身絕五觸,心絕五緣,即六塵净矣。六塵净則世利不能動,聲色不能誘,自歸柔弱之道,豈有堅強之患哉。
無有入於無間。
疏:無有者,謂人了悟諸法,一無所有,則返歸正性,與道合同,入無間矣。無間,道也。入謂與道同也。以道為無間者,明道性清净,混然無際,而無間隙矣。
義曰:天地有形位,清濁殊矣。陰陽有分別,昏明殊矣。氣象有代謝,四時殊矣。惟道廣包天地,微貫陰陽,總四時,運氣象,無處無道,故云無間隙也。人能融神觀妙,返一歸元,息則為人,消則為氣,與道為一,常存不亡,乘無有之和,入無間之道,何四序之能運,生死之能局哉?
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
注:無為者,不染塵境,令心中一無所有。無間者,道性清净,妙體混成,一無間隙矣。不為可欲所亂,令心境俱净,一無所有,則心與道合,入無間矣。故聖人云:吾見身心清净,即能合道。是知有為之教,不如無為之有益。
疏:吾者,老君自稱也。此章亦通戒人君以無為化理天下,故老君云吾見眾生正性柔弱,及乎馳騁奔競,則至堅強,若使照了心境,則一無所有,即合道矣。是知清净無為,理身理國,有益於人也。以此推之,有為之教,不及無為之有益也。
義曰:老君垂教以清靜為用,無為為宗。清靜則國泰身安,無為則道成人化。夫道德無為也,天地成焉,萬化行焉,萬物生焉。天地無為也,四時運焉,六氣和焉,八風鼓焉。聖人虛心以原道德,靜氣以存神明,寡其聰聽於無聲,杜其明視於無形,覽天地之變動,睹萬物之自然。以是而知有為者亂,無為者理。所以至柔之性本無為也,至堅之患由馳騁也。息馳騁之有欲,復柔弱之無為,以教天下,弘益之道廣矣。照了心境者,神奇莫測,內察於一心,妙用無窮,外忘於萬象。理國則忘其所理,修身則忘其所修,洞入虛無,泯然合道,是謂內照。內明之旨也。
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注:言天下眾教,少能及之也。
疏:至道無言,物以之生。聖人無為,化以之清。即不待立言,然後成教。天下希及之者,言九流百氏,希有能及無為之教者。又云自非體道之君,莫之能及,故曰希也。
義曰:人君以無為為理,率土以自然而化。復何言哉?夫無為之至妙,包於道德,統於仁義,合於禮樂,制於信智,囊括萬行,牢籠二儀,至廣無涯,至細無間,凝寂玄寥,與道混合,是無為之至也。九流者,《漢書》云:道家流者,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贍足萬物。其為術也,因陰陽之大順,與時遷徙,應物變化,本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人君南面之術也。儒家流者,蓋出司徒之官。助人君明教化,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垂其言,於道最高。此其所長也。或失精微而僻,又隨時抑揚,違離道本。苟以譁眾取容,後進僻儒之患。名家流者,蓋出於春官。名位不同,禮亦異數。子曰:必也正名乎。此其所長也。及徼為之,則苟鈎鈲折辭而已。為君者慎器與名,故曰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縱橫家流者,蓋出於行人之官。子曰:使於四方,不能專對。又曰:使乎使乎。言當權事制宜,受命不受辭,此其所長也。邪而為之,則尚詐而棄其信矣。雜家流者,蓋出於議官。合儒墨兼名法,此其所長也。盪者為之,則羨無歸心矣。農家流者,蓋出於農官。播五穀以足衣足食,《洪範》八政,其一曰食,此其所長也。鄙者為之,欲使君子並耕矣。小說家流者,蓋出於稗官。稗,小米也。王者欲知風俗,立稗官采街譚巷議之說。子曰:雖小道,必有可觀,政遠恐泥。此亦蒭蕘狂夫之義也。墨家流者,出於清廟之宇,茅屋釆椽,兼受選士,敬者為推也。陰陽家流者,出於天官。五行之說使人多拘忌也。兵家流者,出於司馬之官。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兼弱攻昧,以遏亂略,以靖四國,此其威也。止戈為武,武有七德,佐文而理。文武之道,不可廢也。百氏者,六經正史之外自為述作,自周已來立理著書,凡百餘人,皆稱曰子。子者,男子之通稱也。不敢侔於六經,皆目之為子,為論、為記、為書,或以姓氏立稱,或以因時表號,則有《鬻子》、《曾子》、《晏子》、《孟子》、《管子》、《荀卿子》、《魯連子》、《列子》、《莊子》、《庚桑子》、《王孫子》、《尹文子》、《公孫尼子》、《呂氏春秋》、《鄧析子》、《鬼谷子》、《陸賈》、《晁錯》、《賈誼》、《桓譚》、《崔寔》、《周生》、《列子》、《魏朗》、《任蝦》、《裴玄》、《蘇彥》、《傅玄》、《唐滂》、《秦菁》、《阮武》、《商君》、《陸雲》、《牟子》、《符朗》、《孫武》、《氾勝之》是也。或自立別號者,《子思子》、《太公》、《金匱》、《淮南子》、《鹽鐵論》、《說苑》、《新序》、《論衡》、《濳夫論》、《風俗通》、《文子》、《申鑒》、《昌言》、《典論》、《篤論》、《中論》、《萬機論》、《忠經》、《意林》、《道言錄》、《歲時記》、《耆舊記》、《法訓》、《五教》、《蒭蕘》、《典語》、《默記》、《正書》、《正論》、《物理論》、《韓子》、《人物志》、《成敗志》、《通論》、《正部》、《士緯》、《通語》、《國語》、《越絕書》、《抱朴子》、《世要》、《新論》、《析言》、《幽求》、《長樂子》、《家語》、《太玄經》、《方言》、《法言》、《志林》、《搜神記》、《博物志》、《義訓》、《山海經》、《水經》、《大荒記》、《十洲記》、《拾遺錄》、《本草》、《相牛經》、《相馬經》、《相鶴經》、《周牌》、《竹譜》、《孫子兵法》、《司馬兵法》、《孫子算經》、《黃石公記》、《相貝經》、《萬畢術》是也。或採玄經奧義,或探儒術禮書,或宗律曆天文,或附陰陽象緯,或拘以名法,或約以機權,各盡所長,互陳其自然有為。或作乍弛乍張,各滯一隅,罕能通貫。以玆量較,難以及之於無為之道焉。惟體道之君,上德之主,志無所慮,神無所思,動若無形,寂若無有,與道相得,曠然大通,可以繼躅玄元,追蹤大白矣。
名與身孰親章第四十四
疏:前章明正性柔弱,馳騁所以至堅。此章明名貨親疏愛藏所以為患。初三句標問得亡孰病,次兩句詳答致患之由,後知足下結勸令守分,則可長久爾。○義曰:貨者身之所資,名者身之所美,滯於貨則有焚軀之咎,溺於名則有損命之灾,藏貨愛名斯為大患。老君哀世人迷執名貨,不知致病之由,故三句問之於前,兩句答之於後,示以止足之善,息其藏愛之心。軫慮羣生,斯亦至矣。
名與身孰親?
注:名者,實之賓。代人徇名以亡身,設問誰親,欲令去功與名,而全其真矣。
疏:此以名較量身也。孰,誰也。詳問云:夫以矜徇功名,保養身命,兩者既異,誰者與保壽全身之道為親乎?傷代人不能忘名以全真爾。
義曰:聖人憫俗間之士貪愛功名,名立於前,身危於後。誰能棄名而修道,絕俗而全身?所以伯夷死於仁,聶政死於義,尾生死於信,比干死於智,荊軻死於勇,龍逢死於諫,伍員死於忠,介推死於怒,是皆名顯身歿,形骨飄零,披面剖心,火焚水溺,齒劍抉眼,自取滅亡。殊不知儒者之訓,全而歸之,賈彼虛名,去道遠矣。
身與貨孰多?
注:徇利者將以求財,財得而亡身。設問孰多,欲令擲玉毀珠,以全其和矣。
疏:多者,可貴重之意也。言身與貨兩者既別,誰可多貴耶。云此者,欲令悟身為多,不貴於貨可也。注云擲玉毀珠者,《莊子》外篇之詞也。
義曰:老君以舉世所惑,財貨為先,貨積而身憂,財多而禍至。誰能散財卻害,樂道安貧,所以慶封死於富,駟迷死於侈,齊簡公死於貪,榮夷公死於利。故《莊子?至樂篇》云:天下所尊者,富貴壽善也。所樂者,味服聲色也。所下者,貧賤夭惡也。所苦者,饑寒憂懼也。而富者苦身疾作,積財而不得盡用。其為形也,亦以外矣。貴者夜以繼日,思慮常若不足。其為形也,亦以疏矣。而至於豐屋蔀家,名亡身辱,殊不知達者所誚,積財累患,保壽全生,固亦遠矣。擲玉毀珠者,《莊子?胠篋篇》云:唇竭則齒寒,聖人生而大盜起。若掊擊聖智,縱捨盜賊,而天下始理矣。夫川竭而谷虛,丘夷而泉實。聖人已死,大盜不起。絕聖棄智,大盜乃止。損玉毀珠,小盜不起。此所謂聖智者,作盜之利器,珠玉者,起盜之貪心。棄而不用,奸盜自然息矣。
得與亡孰病?
注:問得名貨與亡名貨,孰者病其身。
疏:此總問上二句,得名貨與亡名貨,誰為病耶。得名貨則亡身,存身則亡名貨,曆然殊智,為病可知,而迷倒之徒莫之先覺,故後文詳答之爾。
義曰:大聖說經,義存匡救。將顯以身為重,名貨為輕。輕重設問辭,復為詳答。殷勤指喻,迷者尚或懵焉。
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
注:甚愛名者必勞神,非大費乎?多藏貨者必累身,非厚亡乎?
疏:此二句總答前問。甚愛必大費,此答名與身孰親。費,猶損也。親,猶愛也。甚愛名者矯企情性,損費心神,所愛既甚,所費彌大矣。多藏必厚亡者,此答身與貨孰多。藏貨既多,其亡亦厚。劍玉賈害,譬諸懷璧,詩書發塚,只為含珠,惟貨之損,可為殷鑒。
義曰:徇名則害己,藏貨則亡身。已如前解。河上公云:生多藏於府庫,死多藏於丘墓。生有攻劫之憂,死有發掘之患。劍玉賈害者,《春秋》桓公十年,虞公之弟虞叔有玉,虞公求之。弗與,既而悔之。曰:周諺有之,疋夫無罪,懷璧其罪。吾焉用此,其以賈害也。乃獻之。又求其寶劍。叔曰:是無厭也。無厭,將及我,恐將殺我也。遂伐虞公。故虞公出奔洪池也。詩禮發塚者,《莊子?外物篇》儒以詩禮發塚。大儒臚傳曰:東方作矣,事之若何?小儒曰:未解裙懦,口中有珠。《詩》固有之,青青之麥,生於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為。大儒曰:接其鬢,壓其顪,徐以金鎚控其頤,無傷口中珠。大儒大祋也,小儒小祋也。東方作矣,言日將出也。詩,古詩也。麥宜下田,今種陵陂,非其所也。生不布德施惠,死乃含珠,非其藏也,致有發塚。理亦宜然。詩以溫良,禮以莊敬。先王理世之法也。今用發塚稱儒為盜,誠有之哉。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注:知足者不甚愛,知止者不多藏。既無辱殆,故可長久也。
疏:辱,損累也。殆,危亡也。不邇聲名,知足也。不殖財貨,知止也。知足故名當其實,而無過分之累;知止故貨不多藏,而無責求之害。既不辱不殆,乃可長存而久壽也。
義曰:人之生也,大道降氣,三元炳靈,九天所錫,稟有其數。修道者積功而延壽,為過者負疊而夭年。既貪過分之名,名不稱實,又積難得之貨,貨必致灾。小則恥辱及身,大則危亡其命。身辱命夭,自貽其殃,深可憫也。老君戒之,使絕其叨名之過,革其瀆貨之心。知足知止,無貪無欲,則卻夭年之禍,造延壽之庭,固可長久也。
大成若缺章第四十五
疏:前章明身貨孰親,愛藏所以為患。此章明成盈若缺,其用所以不窮。初七句標立行之楷模,次兩句明靜躁之優劣,後清靜下結釋清靜則可為天下正爾。○義曰:上德之君、達道之士,其履行也有兮若無,實兮若虛,汎然與天地同體,浩然與陰陽同波,不矜盈成之所能,故若沖缺之不足。代人睹屈拙之外狀,罔知巧直之內明,挫辨躁之機,明訥靜之要,為天下正,無以加焉。顯前章名貨之非,表後章貪欲之咎,以清以靜,為修道之階。此其大旨也。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注:學行大成,常如玷缺。謙則受益,故其材用無困弊時。
疏:凡曰學人,功行大成。眾德圓備,常自虛忘,有如玷缺。如是則材用不窮也。道德大成之君,亦復如是。等天地生育之功,齊日月照臨之德。所成理大,故曰大成。然不恃其成,有如虧缺,以斯為用,用則無窮。
義曰:人君以大道化物,與道相符。上士以大道修身,與道冥合。是以天高地廣日照月臨,寒暑陰陽,自相遞代,道不伐其功矣。人君法道為理,上行下隨,不伐其功,與道同矣。修學之士功圓德備,不矜其能,道益彰矣。故皆若虧缺,而其實圓成也。於國則聖理常存,於身則體和無極。雖云若缺,固無弊竭之時矣。
大盈若沖,其用不窮。
注:祿位盈滿,常若沖虛。儉不傷財,故用不窮匱。
疏:沖,虛也。窮,匱也。此明聖人祿位充盈。恭儉自牧,不為盈滿,故若沖虛,所謂有若無,實若虛。故其運用,而無窮匱也。
義曰:不矜其有,故盈而若虛。不恃其盈,故用而無乏。主有餘德,民有餘財,周流六虛,放曠四極。為國則民面富,理身則德自充。其用無涯,何窮匱之有也?
大直若屈,
注:直而不肆,故若屈也。
疏:直,正也。屈,曲也。前四句兼明體用,下三句但出其體,不書其用,略文以見義,類可知也。夫潔己而垢人,舉直而措枉,小直也。不執是以辯非,不正己以矯物,大直也。曲隨物宜,故云若屈。注云直而不肆,此卷之經文也。
義曰:道以和氣順物,物自生成。君以大道化人,人自貞正。上士體道,與物逶迤,物感其和,各從其直。此直廣博,旁該萬殊,可謂大矣。此化隨順,忘功不宰,可謂若屈矣。舉直措枉者,《論語?為政篇》書哀公問孔子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措諸枉,則民服。舉枉措諸直,則民不服。哀公魯目,《春秋》隱公第十二君,名獎,謚曰哀。時哀公失德,民不服從,哀公患之,故問孔子,求民服從之法也。直,謂正直之人。措,置也。枉,謂邪曲之人。若舉正直之人為官,則邪枉之人廢置,民服君德矣。若舉邪佞之人,廢正直之人,則民不服矣。此孔子譏哀公捨賢任佞,欲使改之為理也。直而不肆,此卷第二十一章經文也。
大巧若拙,
注:巧不蕩於分外,故若拙也。
疏:矜粉繪之工,逞鈎繩之妙,小巧也。因材致用,任物成功,不失其宜,大巧也。無所栽割,不見其功,似若朴拙爾。莊子稱造化刻彫眾形而不為巧。
義曰:天地大化,陰陽大鈞,吹萬流形,不見其用,人君端拱,垂教萬方,各盡其能,萬物各施其用,方圓曲直盡得其宜,貴賤賢愚各宣其力,大巧之謂也。天地為而不宰,陰陽施而不有,人君化而不恃,故若拙焉。粉繪之工者,《論語?八佾篇》云繪事後素,言以五色畫成文謂之繪。五色既具,然後以素分布其間,以成其文。素者,粉也。是謂粉繪焉。鈎繩者,《莊子?馬蹄篇》云陶者曰:我善治埴,圓者中規,方者中矩。匠人曰:我善治木,曲者應鉤,直者應繩。夫埴木之性,豈欲中規矩鉤繩哉?然且世世稱之。此言土之性也,種之得五穀,掘之得甘泉。木之性也,曲則為輪,直則為桶。今陶者以規矩,匠者以鈎繩,圓者則矩之使方,方者則規之使圓,曲者繩之使直,直者鈎之使曲。此失其真性誠至,小巧爾。造化刻彫眾形者,《莊子?大宗師篇》意而子問許由曰:願遊於至道之藩。由答曰:噫,吾師也,整萬物而不為義,澤及萬世而不為仁,長於上古而不為老,覆載天地,刻彫眾形而不為巧。此所遊已。此謂吾師自然之道,無心自爾。莊子師之,吾師之遊,自然而已。
大辯若訥。
注:不飾小說故若訥。
疏:合譬飾詞,結繩竄句,小辯也。行不言之教,辯彫萬物,窮理盡性,大辯也。至言去言,無所抑揚,如審訥爾。
義曰:合譬者,引事合意,譬諭殷繁,非真理也。結以華文,竄擇詞句,非至言也。聽言則對小說也。夫聖人之旨,上士之行,出名言之域,超語默之津,無述作而萬彙區別,無稱喻而重玄了悟。此辯之大也。無言無說,默識無為,此若訥也。聖人鶉居以撫伐,上士凝拱而通玄,真化自流,不知其力,可以臻於清靜矣。
躁勝寒,靜勝熱。
疏:舉此諭以示教也。以執成者必敗,持滿者必傾。故聖人功濟天下,不見成功。其如缺,所以無弊。位尊萬乘,不視成位,其若冲,所以不窮也。恐人不曉,故寄陽氣動靜以喻之。躁,動也。勝,極也。言春夏陽氣發於地上,萬物因之以生陽氣。動極則寒,寒則萬物以衰死。明躁為死本,盛為衰源。喻功成不缺者必敗,持盈不沖者必傾,有為剛躁者必死。靜勝熱者,謂秋冬陽氣靜於黃泉之下,靜極則熱,熱則和氣發生也。萬物因之以生,生託靜而起,故知靜為生本,亦為躁君。取喻大成大滿而能缺能沖,所以無弊無窮,至致生爾。夫能無為清靜者,則趣生之本。此勸人當務靜以析生,不當輕躁而赴死也。
義曰:至理之君、修道之士,革惡除息,虛心嗇神,猶躁能勝寒,靜能勝暑。躁體春夏,極則萬物凋落。靜喻秋冬,極則品彙發生矣。《禮經》曰:春者,蠢也。萬物蠢然而生。夏者,極也。萬物得陽而盛。此則仲冬既至,一陽漸萌,陽動而生,故謂之躁。躁極則凋落而死矣。秋,愁也。物將凋落,故謂之愁。冬,藏也。物則閉藏,陽氣濳伏,濳伏未動。未動故謂之靜,靜極則煦嫗而生矣。二氣則靜為生之本,躁為死之根。《陰符》所謂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是陰陽相勝之義,終始之機也。《天元經》曰:立夏之後,日行於地北,入也少,故夜短而晝長,為熱。立秋之後,日行地南,入地多,故夜長而晝短,為凉。日行去極,遠近不同,故有暄凉寒暑之異。是則寒暑躁靜、陽氣之所運也。若夫用道之君,無為致理,政靜而物泰,國安而人康,四表來王,五兵不用,清虛凝寂,澄默恬和,奸詐不敢侵,強梁不敢暴,烽燧不起,鼙柝不驚,海內晏如。此靜而勝矣。及其化之至,則謳謌洽敬讓興,九族雍和,四門穆穆,制禮作樂,舉賢用能,梯航屬望而來庭,書軌順規而稟化,八表麏至,群方駿奔,天地感通,人神交暢,熙熙然一變於道內,絕窺窬之孽外,無伺隙之鄰,謌之詠之,舞之蹈之。此靜理無為之所致也。若其君以躁弁,臣以詐欺,動搖甲兵,振耀威福,強師百萬,北登單于之臺,旌旗千里,來涉浿遼之岸,老弱被勞役,婦女助轉輸,四海沸騰,六合搔擾。及其人之弊也,戶中凋耗,生靈轉移,野絕人煙,晝間鬼哭。此躁勝之所故也。前以靜理而勝,則煦然而人和。此以躁強而勝,則寂然而寒薄,可不戒哉。
清靜為天下正。
注:於躁勝者則寒。寒,薄也。於靜勝者則熱。熱,和也。故若屈者大直,清净者為正。
疏:此結明前義也。夫聖人有以觀陽氣之進退,知躁為趣死之源,靜為發生之本。理人事,育群生,持本以統末,以務清靜之道,則可為天下之正爾。
義曰:聖人知沖缺之行可以持盈,澄靜之方可以制動。成其動則清靜自著,抑其躁則柔和自彰,可以率天下於無為,歸萬方於貞正,法陰陽寒暑之運,見生死得失之源,於玆明矣。
道德真經廣聖義卷之三十四竟
兼受選士:據《漢志》,『受』當作『愛』。
生於陂:據下文及《莊子》,當作『生於陵陂』。
第34章 道德真經廣聖義卷之三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