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米特里看着他们又迷惑又害怕,吓得就像挡在他前面的岩石墙一般一动不动。随着新来者松开绳索,慢慢站直后,他们恢复了一点尊严。即使距他们有一百米远,迪米特里也能感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愤怒和挑衅。大家聚成一圈,有个特别的男人似乎想让他们平静下来,几个人立即说起话来,还提高了嗓门。
迪米特里数了数,一共十八人。吉奥吉斯又掉转小船,返回布拉卡,还有一船人等着送过来。
离布拉卡码头不远的地方,一群人聚在广场上研究这群奇怪的人。几天前,吉奥吉斯带了一封雅典来的信,交给佩特罗斯?肯图马里斯,信上警告他最近马上会有一批麻风病人来。他俩决定保守这个秘密。将近有二十多名新病人同时来斯皮纳龙格,这种前景会让上的居民陷入恐慌。肯图马里斯所知道的不过是这些麻风病人在雅典的医院里惹了麻烦——结果被发送到斯皮纳龙格来。他们经过两天艰辛的航程,像牲口似地从比雷埃夫斯运到伊拉克里翁。一路上中暑、晕船,再被转到一艘更小的船上给运到了布拉卡。从布拉卡,吉奥吉斯再六人一批,送他们最后一程。看到这样一群肮脏的暴徒,受辱骂遭虐待,不被当人看,大家都很清楚,他们活不了多久。
布拉卡村里的孩子们,一点不害怕,全围过来看。佛提妮、安娜、玛丽娅也在中间,安娜在爸爸开始最后一趟渡海行程前的休息时问他。
“他们为什么来这里?他们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不能呆在雅典?”她想知道。吉奥吉斯对她连珠炮般的问题没法回答。可是他肯定地告诉她一件事。当他送第一批乘客到上去时,他专心听他们说话,除了他们的愤怒和清醒外,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得出他们是受过良好教育、表达清晰的人。
“我也不知道,安娜。”他对她说。“可是斯皮纳龙格会有地方给他们的,那才重要。”
“妈妈怎么办?”她追问道。“她的生活会比以前更糟。”
“我想你可能错了,”凭着对大女儿的极度耐心,吉奥吉斯说,“这些新来的人来这个可能是件大好事。”
“那怎么可能呢?”安娜难以置信地叫道。“你什么意思?他们看起来像牲口!”她说得没错。他们的确像牲口,像牛一样胡乱塞进箱子,受的待遇也比牛好不了多少。
吉奥吉斯转过身,回到他的小船上。这次还有五个人。当他们到斯皮纳龙格时,其他新来的人已开始四处走动了。这是三十六小时来他们第一次站起来。当中还有四个女人,她们还是一声不吭地挤在一起。佩特罗斯?肯图马里斯挨个问着他们的名字、年龄、职业,发病有多少年。
他一边做着这些,脑子里一边飞快地转着。他拖拖拉拉公事公办,把他们拖延在此每多一分钟,他就能多点时间来思考,找点灵感,以上帝的名义,这些人可住哪儿呢?每拖延多一秒钟,就能让他们给领进地道后,晚一点发现自己没地方住。很可能,他们比在雅典医院时更坏。每个短暂的会见都用上几分钟,到结束时,有件事肯图马里斯很清楚了。过去,他询问新来者的情况时,大部分人不过是渔夫、小佃农或小店主。可这次,他得到的是一批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律师、教师、医生、石匠大师、编辑、工程师……名单还可继续列下去。显然这是一群与斯皮纳龙格上现有居民完全不同的人。有那么一刻,肯图马里斯对这群披着乞丐外衣的雅典市民感到害怕。
现在该领他们进入新世界了。肯图马里斯带着队伍穿过地道。来了新人的消息传开了,人们都从各自的家里出来观看。在广场上,雅典人在主身后停了下来,肯图马里斯转身面对着他们,等大家都注意听时,他才开口。
“暂时先这样:女人们住到山顶上的一间空房子里,其余人先在市政厅里住下来。”
人们把他们围起来,他们认真地听着这一宣布,同时不安地嘀咕着。然而,肯图马里斯早有准备会有反对这个计划的人,他马上接着说。
“我向你们保证,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你们的到来使斯皮纳龙格的人口几乎增加了百分之十,我们现在盼着政府拨款建造新的住所,这是他们早就许诺过的。”
人们反对将市政厅用作宿舍,因为这里过去一直是斯皮纳龙格社会生活的场所。在很大程度上,它代表着斯皮纳龙格上的正常的社会和政治生活。征用它,就是剥夺了上居民的一项重要资源。可还有什么地方可住呢?整个“街区”,只有那没有灵魂的新公寓楼里有间空房子,让雅典来的女人们住了。肯图马里斯会让娥必达带她们去那里,而他则安顿男人们在临时住所里住下。当他想到妻子的任务时,心情沉重。新公寓楼与监狱的唯一区别是那里的门从里面而非从外面锁上。可是男人们只能住在市政厅。
第2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