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奥吉斯比以前更频繁地往来这座小,与伊莲妮的会面就是他的氧气。他活着就是为了等待伊莲妮从城墙门洞里走出来。有时候,他们会坐在系缆柱的石头上;有时候他们会站在松树的阴影里,那树仿佛专为此从干涸的土地上生长出来。吉奥吉斯告诉她孩子们怎么样了,她们最近在做什么,向她描诉安娜的表现。
“有时候仿佛有魔鬼在她心中,”有天他们坐着说话时,吉奥吉斯说。“似乎这么久了,她也没放松下来。”
“呃,要是玛丽娅也跟以前不一样倒好了。”伊莲妮回答说。
“那可能是安娜经常不听话的原因,因为玛丽娅身体里似乎没长反骨,”吉奥吉斯想了想说。“我想坏脾气意味着孩子就这样慢慢长大了吧。”
“我很抱歉把这样的重担留给你,吉奥吉斯,我真的很抱歉,”伊莲妮叹了口气,知道她宁愿付出一切来面对抚养安娜时每日的意志较量,也不愿被缚在这里。
********伊莲妮走时,吉奥吉斯还不到四十岁,可是因为焦虑背已有点驼,接下来几个月他老得快认不出来了。满头乌发从前黑得像橄榄,现在却成了跟桉树一样的银灰色,人们一提起他时,都叫他“可怜的吉奥吉斯”。那成了他的名字。
萨维娜?安哲罗普洛斯在管好自己家后,尽可能地帮他们。在静谧没有月光的晚上,吉奥吉斯知道鱼可能会很多,他想去捕鱼,现在玛丽娅和佛提妮一起睡已是常事,从头到尾,玛丽娅睡在佛提妮的小床上,安娜睡在地板上,紧挨着她们,两床毛毯当床垫。玛丽娅和安娜发现他们在安哲罗普洛斯家吃得比在自己家还多,佛提妮家好像突然多了好多人,她总算有一直想要的姐妹了。到晚上吃饭时桌上总有八个人:佛提妮和两个哥哥,安东尼斯和安哲罗斯,她父母,吉奥吉斯、安娜和玛丽娅。有几天,如果有时间,萨维娜会慢慢教安娜和玛丽娅如何收拾房间,如何拍打地毯,如何整理床铺,不过大部分时候她代她们做了。她们还是孩子,安娜对做任何家务都没兴趣。为什么她要缝床单、剖鱼或烤面包?她认定她永远不会需要这些手艺,从很小时起,她就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逃离,逃离她认为毫无用处的家务苦工。
就是龙卷风抓住她们,把她们抛到圣托里尼,女孩们的生活变化也不会像这样大。她们每天过得都一样,每天早上起来只有一些死板的事情做,安娜与一切斗争,永远在抱怨,质疑,为什么事情会是这个样子;玛丽娅只是接受。她知道抱怨根本得不到什么东西,只可能把事情弄得更糟。她姐姐没有这样明智。安娜总是想与现状作斗争。
“为什么我得每天早上去取面包?”一天她抱怨说。
“你不是每天去,”她爸爸耐心地回答。“是玛丽娅天天拿,你只是今天去。”
“好,为什么她不能天天去?我是最大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帮她去拿。”
“如果每个人都问为什么他该为别人干活,那这个世界该停止运转了,安娜。现在去吧,把面包取回来。马上去!”
吉奥吉斯的一拳打在桌上。他厌倦了安娜把要求她做的每件小家务活变成一场争论,现在安娜也知道她把父亲逼到墙角了。
而同时,在斯皮纳龙格上,伊莲妮努力在适应,有些在克里特上根本无法接受的东西,在隔离区却习以为常;然而,她做不到,她发现自己想改变她能改变的一切。就如吉奥吉斯没能让伊莲妮不为他着急一样,反过来,她也把她在斯皮纳龙格上的生活和未来拿来与他分享。
她在上碰到的第一次真正的不愉快,是与克里斯蒂娜?克罗斯塔拉基斯,那个管学校的人发生的不愉快。
“我没指望她喜欢我,”她向吉奥吉斯诉说。“可是她的表现好像被逼到角落里的野兽一样。”
“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吉奥吉斯问,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是个无用的老师,对学生一点也不关心——她知道那是我对她的看法,”伊莲妮问。
吉奥吉斯叹了口气。伊莲妮从来不会把自己的看法放在心里。
就在他们刚来那会儿,伊莲妮就看出来学校教不了迪米特里什么东西。他第一天上学回来,一声不吭,闷闷不乐,伊莲妮问他上课做些什么,他回答“没什么。”
“你说什么?没什么?你一定做了什么的。”
“老师在黑板上写了满满一黑板字母和数字,因为我说我已经全认识了,我就给罚站在教室后面。后来让班上最大的学生做几道真的非常容易的加法题,我喊出答案,结果老师罚我一整天站到教室外去了。”
这之后,伊莲妮开始自己教迪米特里,他的朋友们开始来她这里上课。不久,本来几乎不认识字母和数字的孩子们,现在全能流利地读出来,也会做加法题了,几个月后,一周内有五个长上午她的小房间里挤满了孩子。他们的年纪从六岁到十六岁不等,除了一个出生在小上的孩子外,他们全是在露出麻风病症状后,从克里特送到这个上来的。许多孩子在来之前已接受过一些基本教育,可是大部分孩子,即使那些年纪大一点的,大量时间都花在教室里跟克里斯蒂娜?克罗斯塔拉基斯一起,他们没什么进步。她把他们当傻子,他们就是傻子。
第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