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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你的曾外婆得了这个病,可是你的曾外公,吉奥吉斯,也受到深深的伤害。甚至在你曾外婆被逐到斯皮纳龙格去之前,他就一直用他的渔船为这个小运送物资,你曾外婆去那里之后,他继续这样做。也就是说他几乎看着她的病情一天天恶化。伊莲妮刚开始去斯皮纳龙格的时候卫生条件还很差,虽然她在上的时候改善了许多,可她年轻时某种无法挽回的损伤已造成了。我无法告诉你具体情况。吉奥吉斯也没有详细告诉过安娜和玛丽娅。可是你确实知道麻风病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麻风病会影响神经末稍,即使你烧伤或砍伤自己,你都感觉不到。那就是为什么得麻风病的人们这样脆弱,令自己遭受到永久性的损害,后果是灾难性的。”
佛提妮停下来。她很担心,不想刺激这个年轻女子敏感神经,可是她也意识到这个故事中有些内容少不了会让人震惊。她得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来。
“我不想让你觉得你妈妈全家都被麻风病控制了。不是那样的,”她匆忙加上一句。“看,我这里有些他们的照片。”
紧靠着咖啡壶的地方有个木制托盘,上面有个破旧的牛皮纸信封。佛提妮打开它,里面的相片全滑到桌上。有些照片跟火车票一样大小,另外有些跟明信片大小相仿。有些是光面的,还带一圈白边,其他的是哑光的,所有照片都是黑白照,一些褪色看不太清了。许多都是在还没有快照的年代里去照相馆照的,照片里人们的僵硬姿势让他们看起来遥远得有如弥诺斯国王。
阿丽克西斯注意到的第一张照片里的人她认识。照片上是母亲和那位穿蕾丝衣服的女士、银灰色头发的男人站在床边。她把这照片拿起来。
“那是你姨外婆玛丽娅和姨外公尼可拉斯,”佛提妮说,语气中有一丝明显的骄傲。“这张,”她说着,从那一堆照片底下抽出一张很残破的照片,“是你曾外婆外公和他们两个女儿照的最后一张合影。”
她把那张照片递给阿丽克西斯。照片里一男一女同样高,不过男人的肩膀要宽些。他一头黑色光滑发亮的头发,唇上的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长而挺的鼻子,尽管因为照相的缘故他做出很严肃的表情,眼里还是盈满笑意。他的手与身体比起来,似乎大很多。身旁的女人很苗条,长长的脖颈,异常美丽;她的头发编成辫子盘在头上,笑得那样灿烂那样自然。坐在他们前面的是两个穿着棉布裙的女孩。一个很结实,浓密的头发披在肩上,眼睛斜瞟着如猫一般。顽皮的眼神,丰满的嘴唇,没有笑意。另一个女孩编着整齐的辫子,容貌更精致,当她冲着照相机笑时鼻子微微皱起。她瘦得差不多像根竹杆,在两姐妹中长得更像母亲些,这个女孩双手温柔地放在膝上,一付娴静姿态,而她的姐姐两手交叉抱在胸前,盯着照相的人,好像蔑视着他。
“那是玛丽娅,”佛提妮指着那个微笑的女孩说。“这个是安娜,你的外婆,”她说,又指着其他两人说,“这是她们的父母,伊莲妮和吉奥吉斯。”
她把照片摊在桌上,偶尔一阵风吹过,轻轻吹动相片,好似带给它们生命。阿丽克西斯看着这两姐妹的照片,从她们还是抱在怀中的婴儿,到小学生,然后到年轻姑娘,到那时候只有父亲陪伴她们了。还有一张是安娜和一个身穿全套克里特传统服装的男人手挽手照的。那是张结婚照。
“这一定是我外公吧,”阿丽克西斯说。“安娜看起来真的好美啊,”她羡慕地说,“真的很快乐。”
“嗯……散发着年轻的爱,”佛提妮说,声音里有一丝挖苦之意,让阿丽克西斯很吃惊,她正要继续盘问下去,另一张照片浮出来,吸引了她。
“那看起来真像我妈妈!”她叫道。照片中的小女孩有着与众不同的鹰钩鼻,甜蜜羞涩的笑容。
“确实是你母亲。她那时一定才五岁。”
就像任何家庭影集一样,随意拿张照片,只能讲述一些零碎片断。真正的故事只有那些不见了的相片才能讲出来,也许根本就没有照片,决不是这些仔细框起来,或整齐地保存在信封里的照片能讲述的。阿丽克西斯明白这一点,但至少她看到了这些家族成员,这些母亲长期保密的家族成员。
“故事从要布拉卡开始,”佛提妮说。“就在我们身后,那边。那是佩特基斯一家住的地方。”
她指着远处角落里的一所小房子,离她们坐着品咖啡的地方仅一箭之地。那是座破旧的房子,刷着白灰。在整体摇摇欲坠,却十分迷人的村庄里,那房子和其他房子一样破败不堪了。墙上的涂料在剥落,还有百叶窗上的也是。自从阿丽克西斯的曾外祖父母住在这里以来,就时不时重新粉刷,用的是明亮的淡绿色,在炎热里剥落、开裂。阳台就建在门道上方,阳台上放着几口大瓮,里面种着火焰般鲜红的天竺葵,瀑布般垂下,仿佛想从雕花栏杆中逃离一般。大瓮的重量压得阳台往下陷。这是典型的克里特民居,过去几百年来,这种房子建了又建。像那些没受到大量游客蹂躏的幸运村庄一样,布拉卡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