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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二、春秋战国时期的封土建邦、割据而治真的适合大清国情吗?
问曾静:旨意问你,所着逆书《知新录》内云“封建是圣人治天下之大道,亦即是御戎狄之大法”等语。三代以前,封建之制,原非圣人以为良法美意,万世无弊,而行之也。古者疆域未开,声教未通,各君其国,各子其民。有圣人首出庶物,而群然向化,虽不欲封建,而封建之势已定。是故圣人即因其地而封建之,众建亲贤,以参错其间。此三代以前之制,封建所以公也。后世干戈相寻,礼乐征伐之权下移于诸侯大夫,而乱臣贼子益多,至战国七雄并吞,而生民之祸极矣。其势虽欲封建,而封建之势必不可久。是以秦人乘便因势,混一天下而郡县之。封建之变为郡县者,其势不得不然也。自是以后,遂为定制。岂有去三代二千余年,而可复行封建之理乎?
如欲复行封建,则三代以来,帝王苗裔,诸侯遗胄,皆湮失不可复知,而后世之勋臣,孰可以享茅土;后世之懿亲同姓,孰可以保万民。即分疆画界,置为万国,又何从得人而封建之乎?且以塞外蒙古言之,昔者各蒙古自为部落,亦互相战伐,至元太祖之世,而统于一。越有明二百余年,我太祖皇帝神武奋兴,遐迩归诚,而复统于一。我朝幅员广大,中外一家。为千古所莫伦,盖悉惟天时人事积渐使然也。至若封建以御戎狄,则尤为不通之论。曾静僻处东南,距边塞为远,妄意西北、中州各自为守可作藩蔽,为东南诸处假息偷安之计耳。不知前明之时,西北诸边各蒙古皆为劲敌,以天下之全力备御,而所在蹂躏,况以封建诸国,地方仅百余里,兵甲不满万人,遂能支拄门户,遏戎马之南牧乎?西北、中州诸处,既至离析残破,无以自存,则东南之人,虽欲安枕,亦何可得也?此其言至为愚陋无知,迂妄之甚者也。而叛逆之徒,动以封建为说者,盖自知奸恶倾险,不容于乡国,意谓封建行,则此国不可即去之他国,殊不知狂怪逆乱之人,如曾静辈,天地所不容,虽之海外何益?可问曾静,伊言封建之利是此意否?再如,曾静如此叛逆,天下可有容得他的国否?着他一一供来。
曾静供:弥天重犯生处穷乡陋谷,胸次极狭,眼界极小,往昔狂妄无知,依稀影响,孟浪自信,以为窥探得管中之天。到今日蒙圣化所被,反思从前五十年发言行事,不惟如此经国大计,毫无当于事理,即寻常日用一言一动,亦不见一毫是处。是前头五十年,今已除落,不算人了。感皇恩浩荡,破格宽宥,做人当自今兹始。是前头的行,原不算人行;前头的话,亦不算人话。只为旨意问及当初立言之意,不敢不说明其实耳。
弥天重犯所云,封建是圣人治天下之大道,亦是御戎狄之大法者,只见得天下之大,一人耳目所及,心思所系,海隅之远,必有遥隔不到之处。而天生人材,有圣有贤,有贤之大者,有贤之小者,类皆有治民之责。以圣统贤,以大统小,错壤以居,事虽分于众贤,政实颁于一人,此古之王者,所以有封建之制。且其中礼乐征伐,虽出自于天子,而抚民之任,治民之责,则永属各国诸侯之长。非若郡县之此去彼来,彼此可以推委,且在任不久,视民常多泛而不亲,即有极意为民,立为法制,然政随人转,新旧交迁,实不免于朝张暮弛之叹。所以妄谓郡县不如封建之好,其实当时何曾穷源究委,晓得自家看错事理,不是如此。直到今日伏读旨意,乃知古圣人之制为封建者,因当时疆域未开,声教未通,各君其国,各子其民,封建之势已定,圣人不过因其地,顺其势,而封建之。初非以为良法美意,万事无弊,而行之也。后世礼乐征伐之权,下移于诸侯大夫,干戈相寻,至战国并吞而封建之势必不可久。秦人所以乘便因势,混一天下,而郡县之。是封建之变为郡县者,势不得不然也。况今日欲复封建,亦实无许多勋旧懿亲,可以保万民,享茅土,又从何得人而封建之乎?且封建之变,为郡县本积渐所至,今既为郡县矣,岂有复为封建之理。而我朝幅员之广,中外一家,亘古未有。实因百年之内,圣德神功,亦亘古未有。
所以天与人归,大成一统,无外之盛,是以今日之不可封建者,理也,势也,天命也,民从也。至若弥天重犯谓封建以御戎狄,当日愚陋无知之论,诚如圣鉴,所谓妄意西北、中州各自为守,可作藩蔽,为东南诸处假息偷安之计之说。岂知西北诸边,各蒙古皆为劲敌,当明以天下全力备御,而所在蹂躏,况以封建之地小兵少,而能支拄门户,遏戎马之南牧乎?弥天重犯到此乃得如梦而初觉,深愧从前妄论,极为愚陋无知。而且感服我皇上聪明首出,神睿无微不昭,天下之大,何理不透;古今之远,何义不精;学问精神,卓识超越,虽极帝尧之钦明,大舜之睿哲,不是过也。弥天重犯从前狂怪逆乱,虽蒙圣朝宽宥,稍缓寸磔之死。然自知负罪弥天,无颜得立于世,久为天地所不容,尚有何地何国可以潜处,所不敢自就死地者,恐以蝼蚁之命,负天地浩大之恩,思欲留余息以图报无疆之大德于万一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