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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争选举通禀阁督抚 演体操误会一二三2

读完了,抚台大人,大笑特笑道:“呵呵呵,好奇极,好怪极。儿啊,竟有这等事么?取我茶晶的老眼镜来,为我带上了。”公子唯唯称是,说着就悦色柔声,和他老子带好眼镜,随手把电文呈上候他躬亲阅看。程抚台便侧靠炕上作个半坐半眠的状势,拿着电文,细瞧一番,又笑语其公子道:“哈哈哈,虽然强辞夺理,倒也洒洒洋洋,好个女新学家,有只般的非非想呢。”说着,又呵呵哈哈笑了几笑。公子曲意承顺,也和他老子的调笑,声响处竟与开毛竹无异。顿时抚台大人肚子里觉道大大的松动咧,满身的毛病,恍惚已笑去一半。
看官们,你道程抚台的病,怎么一笑就松啊?只为他的病不是风寒,又非暑淫,却从郁闷上起的,他做了封疆大吏,常言道:是出京小天子,应该惟所欲为,还有什么可郁可闷的事呢?别是做那北洋大臣杨老五家有河东狮,泼翻醋罐头,故此胸臆间横梗着路断蓝桥的郁闷么?这却并非,原来他心上的郁气闷块,更加说勿出,一来为揭参香海道,请旨严惩,到了今朝香海道原做他香海道,江督查办也未见有处分革职的明文,以赫赫大中丞参不了个麾下属员,如何不气;二来为烟禁方严,自己却喜欢吸两管福寿膏的,京内的要钱御史都恐吓他要具摺奏参。香海各报又冷嘲热骂,讥刺他和已死烟鬼朱瞎子,烟烟相护,要想争口极气,把鸦片戒落他,怎奈老枪热斗,与有三世宿缘,这命根子的头畔孤灯,千万也撇他不下,然而烟兴越浓,人家的嘲骂他也越利害,听听一辈子的请议,郁结得镂心刻骨,有火没发泄处。自宣统纪元以来,可怜他面容上没见过一些笑脸,缘此郁火煎心,酿成大病。曾经请过曹智涵、贝赋琴及东西诸名医诊治,都未见效,亏着有这昌中女校的电报,青天霹雳,突如其来,程抚台翻覆瞧瞧,满纸儿都似狂如醉的孩子痴谈,引得他笑个不已。那填塞胸中的郁火,早有十之四五从肺管里笑出,他的病就渐渐的轻减了。看官们啊,这也是程抚台不幸中之幸呢,倘然没有女学生电争选权,恐怕他病入膏盲,还活不到四月十三日咧。然而他病虽稍愈,那不药而医有功于他的电文,却只置之不睬,既不准,也不驳,那上海昌中女校里一班热心选举的学生,个个是伸长头颈望苏抚台的回电,不料望了一礼拜,依然声音全无,免不得把一层层要求的说数,照议实行。打电报的费用,合计倒化去百来块洋钱,幸而他们南党生分,作二十四份,凑合股子,宽储电费,尚还众擎易举呢。那晓得白丢了钱,竟没一丝丝效果可见。江督制台、学部尚书、宪政馆、资政院各王大臣,都效学程抚台,用阴干大吉的对付法,得电后一概束之高阁,不论不议。单有军机处诸阁老,接着他们争选权公电,便勃然大怒,以为女学生习气嚣张,万难姑恕,立由京局电知香海道,饬令传谕昌中校长,查禁妄电,严申训戒。那道台奉命惟谨,也就转行遵照,加札饬知。
这天正是三月二十五日,校长金燕姊适缘事故一清早便到昌中,刚刚比他差迟一脚,递到了外面门房间里,门房何等老口,知道总是有关系的函件,径即送与金夫人,燕姊手受折阅,不由的不骇怒交并,便绉眉道:“混账混账,无知女孩儿,却胆大如天么,京里头的电报怎好乱打,有此儿戏手段呢。”况咨议选举,本非女界所应有的,如此举动躁妄,煞是可惊可愕,把他们来训戒训戒,也理所当然咧。”此时燕姊虽这般说。心下却尚有些儿疑怯,暗想若板足脸儿去训戒他们别再惹出风潮,岂不又是一场笑话,若装作假糊涂,不动不变,又恐无以对军机处,无以对香海道,且做校长而不成为校长,更无以对自己。
一再寻思,惟有委委婉婉的劝谕他们,这才不亢不卑,两面有交代了。想定主见,就慌也似的到礼堂上来,命司铃人将乱铃摇动,号召合校生徒,开谈话会。霎时南北党齐集,大家不知所以,诧问何事。燕姊径把香海道印谕和军机处电饬一起置放圆台上,叫大众看看,并且善为说法,劝谕他们语语都带笑出之,仿佛绵花中引线,似软实凶的。这时候沉鱼、红鹦顿然脸涨通红,一大团心火肝火不禁直冒的冒起来,就莺雁、鸾蝶也暗骂军机处靠官托势,欺压咱们,日后咱们女学生如有权力,定要把他们从重参处,去央求三霖公司(赵炳麟、赵启霖、江春霖直声震天下,京都称之曰三霖公司)帮帮咱们的忙咧。那一边北党生中的王一鹃啊、沈三风啊向不与南党通气的,一切求选权打电报的勾当,他们前世里也梦想不到的,蓦见了军机处的严电,才知昌中全体玉石俱碎,概逃不了庆张世鹿(四大臣皆军机领袖)的责备,思量这番委屈,真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子,想要当着校长的面,表明不与闻的实情,怕被南党埋怨,伤了同学的和气,况且木已成舟,便表明已无益于事呢。不一回儿,谈话散会了,燕姊迳归惠福里,丢过慢提。
且说沉鱼姑娘和那莺娘、红鹦一辈子都性质骄傲,扯惯顺风篷的,再加着前番告白风潮,大获全胜,从此更轻视天下事,只要团体结成,似可无求不得,谁知碰了军机大臣的钉子,却莽莽撞撞撞得一鼻头的灰呢。所以三月念五后,沉鱼常闷闷不乐,足有半个礼拜,未出校门一步,鹦莺、雪雁虽略较通达些,然求荣反辱,意懒心灰,也难免有一百个不自在。停了两天,学堂中举行小考了,体操场上师生环集,教操的孔子鲸扮做军人装饰,手捏棍棒似的小竹竿,将近要点名开操咧。瞧瞧名簿内谢沉鱼、赵红鹦、于莺娘人也没有到,假也没有请,别是他们听我记过么。遂命雪雁去唤他们来,雪雁满口答应,便溜到红鹦卧房里一看只见沉鱼、莺娘呆呆对坐,红鹏横躺牀上,好似并不知有小考的正务。雪雁道:“姊妹们,考体操了。”沉鱼道:“嗳,雁妹妹,咱们有甚心情去操呢?”雪雁道:“哼哼哼,鱼姊儿,别固执了,有所说的,事到难图意转平,你何苦为了选举权闷到这地步呢?况且即使求得,也不能够个人独享的,快往操场去,跳跳架,荡荡秋千罢。”沉鱼是个绝顶慧人儿,听了此言,早就点醒了,便笑答道:“得闻高论,使我豁然梦醒,鹦莺两妹啊,同换了操帽操衣赴后园花墙外,试验试验操法呢。”莺娘道:“我不去,我不去。”沉鱼道:“你胆怯么?这体操的考试,最容易的,头也动动,脚也动动,逢到报数个辰光,嘴也动动,事就了咧。”莺娘道:“若然操出话把戏来,我惟姊姊是问呢。”说着,便各回各房,着了紧俏的竹布操衣,戴了长形的素色操帽,三个人一样打扮,跟了雪雁,直至操场。
孔子鲸守候已久,便点过名儿,报过数儿,叫他们开足步头兜了七八个圈儿,重又立定了,曲了膝少息了几分钟,再复立正,然后做戏法们,方始演唱正本咧,子鲸就高喊道:“一二三。”莺娘也学嘴道:“一二三。”合场闻之一齐笑咧,子鲸也忍不住的笑道:“莺贤妹,你初次观光,怪不得要误会口号呢,你休害臊,我来一一教你便了。”要知他如何教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