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京,王锦衣甚是相合,一时士夫都作诗来贺他。后来年余,生了一个儿子。王锦衣无子,得这子,如得金宝了。又见谢奶奶有些见识材干,就把家事叫他掌家。这先前两个妾,是先入门,又是本京人,好生不债气。他却驭之有方,也不甚嫌忌。却又于交接士夫,礼仪杯酌之间,处置得井井有条,真是一个好内助。
量交识山涛,床头出宿醪。不辞时剪发,能使主人豪。
王锦衣自武榜起家,得个百户,管理街道,也只混帐过得日子。后来差出,扭解一员大臣,也得千金。再做理刑千户,也好了。到掌北镇抚司,那个猫儿不吃腥,拿钱来料不手颤。只是他量收得的收,收不得不收。该执法。便执法;可做情,就做情。不苦苦诈钱,却也家事大了。到那武宗南巡时,署堂印。因宁王谋反,拿了个交通的都督朱宁;后武宗没,拿了都督江彬;至世宗初政时,拿司礼监太监萧敬一干、指挥廖鹏一干。先时打问,求宽刑宽罪,是一番钱。后边籍没这几家,都是家私百万的,官分吏分,又是一番钱。不怕家事不大。所以籍没朱宁时,他用钱官买了朱宁海岱门外一所大花园。籍没廖鹏时,用价官买了廖鹏平子门外一所大花园。廖鹏这园,已是弘敞:
名花引径,古木开林。曲廊缭绕,蜿蜓百尺虹淣;高阁巍峨,掩映几重云雾。户纳紫苍来,轩依绝
;水浮金碧动,堂映清流。小槛外奇音一部,萧萧疏竹舞风柔;闲亭中清影数枝,矫矫高松移月至。玮丽积富贵之相,幽深有隐逸之风。到那朱宁的园,更是不同:材竭东南,力穷西北。水借玉河流,一道惊湍写玉;堂开金阙近,十寻伟栋涂金。栽古松而开径,天目松、括子松,月流环玦,风送笙竽;聚奇石以为山,太湖石、灵壁石,立似龙螭,蹲疑狮虎。阴阴洞壑滞云烟,穷不尽曲蹊回蹬;落落楼台连日月,走不了邃阁深居。真是琪花徭草不能名,语鸟游鱼皆乐意。
王锦衣在里面,下老实收拾一番。邀这些清客陪堂,在里边着实布置点染。请这些名公巨卿,在那厢都与题额赋诗。虽说不得个石崇“金谷”,王维“辋川”,在北京也是数一数二的了。每到春天牡丹时,夏天荷花时,其余节序时,自己大轿,其余高车骏马,与谢奶奶及群妾,到园中赏玩。那王棉衣携了谢奶奶,在园中行走,道:“这所在亏我仔么妆点,这匾额是某人新赠,这径新开,这堂新起,这树新种。”这谢奶奶也含糊道好,甚有不悦之意。王锦衣觉得,道:“你有甚心事么?”谢奶奶道:“没甚事。我只想这两个,在武臣也贵显,得上位爷宠。只为骄奢弄权,要钱坏法,今日到个籍没,归于我家,岂不是官高必险?况这是辇毂之下,少甚么贵戚宠臣。我一家子有三个园,又都收拾得齐整,出了名。怕有人忌嫉,有人着想。儿子尚小,偶然触起,所以不悦。”
造物忌盛满,人心多觊觎。不谓阖阁中,深此永远图。
王锦衣道:“他两人做了逆党,所以有此祸。我只奉公守法。料无此祸。你愁儿子小,怕此产动人眼,起人图。古云‘千年田地八百主’,也无终据之理。又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又何必多虑?”又与群妾吃了些酒回家,谢奶奶也只得丢起。一日,卫中新到一个陆指挥。是江南籍,向在任典府,因圣上登基,以从龙侍臣,历升到此,列衔上堂。王锦衣原是个和光同尘的,这陆锦衣也是个肯奉承人的,彼此相与极厚,曾邀他去三个园里游玩。陆锦衣商量些点缀光景,甚是中窍,所以往来最多,做了通家。一日,在陆锦衣宅子吃酒。问起子息,陆锦衣道:“一子,已十六岁了。”王锦衣请来相见,却是一表人材。
玉立骨昂藏,清标傅粉郎。
目流秋水湛,眉引晚山长。
燕颔知重器,虎头开异祥。
无为薄年少,天路守翱翔。
第70章王锦衣衅起园亭 谢夫人智屈权贵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