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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翠云楼

  白雪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了。
  这一次她没看到血淋淋的尸体,也没有看见衣衫不整的自己。她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盖着轻巧而温暖的被子,房里飘着淡淡的百合花香,紫檀木的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
  这应该是女子的房间,因为她看到了一张漂亮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摆着一面漂亮的菱花镜,旁边还放在几个雕花描金的首饰盒。
  难道又是做梦?
  她闭了闭眼,隔了好一会才再次睁开眼。
  眼前还是这间富丽奢华的房间。她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很疼。长秋说,梦里的人是不会感到痛的。那么,这便不是梦了?那……那个被自己杀死的男子呢?难道……自己死了么?
  门被人轻轻推开,白雪紧张得屏住呼吸,目光紧紧地落在那两扇子缓缓挪开的门上。走进来的是一个少女,穿着绿色衣裳,头上梳着两个发髻,发髻上插着两支银簪子,长得倒白净,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些饭菜。
  “姑娘,你终于醒了!”绿衣少女见白雪坐在床上,喜道。
  白雪一头雾水,见绿衣少女无恶意,便问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样?”
  绿衣少女走进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紫檀木桌上,笑道:“你晕倒在街上,是金姨救了你,你已昏睡了五天了。”
  街上?已自己已昏了五天了?白雪拼命着白手搜索着昏倒前的记忆,夜雨,虬髯汉子,血,刀……
  她的头忽然痛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惨白。街上,那么那些记忆便不是梦是……那恶心的男人要压死自己,自己用夜雨给的小刀杀死了他,然后,自己就晕了过去,那么说是那叫“金姨”的人救了自己?
  夜雨,夜雨呢?还有夜雨送她的匕首呢?
  “我的小刀呢?我的小刀呢。”白雪掀开被子,急急下了床,满房间找她的“小刀”。那是夜雨给她的东西,她不想将它遗失。
  绿衣少女忙了阻止她,关切道:“姑娘,你不先不要急,我可以问问金姨,你还是先在床上休……”
  “你在找这个吗?”这洪亮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白雪惊讶地向声源望去,房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这是个看上去大约三十来岁妇人,长得倒也漂亮,身着华丽的黄色锦衣,珠光宝气,一副雍容华贵之态,她的手上举着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
  那正是夜雨给她的匕首。白雪的眼睛一亮,忙走上前去接过那把匕首,喜道:“对,就是这把小刀。”
  那妇人愣了愣,笑道:“这叫‘匕首’,不叫‘小刀’,这可是一件好东西。”
  白雪拿着匕首,感激道:“谢谢你。”
  这时绿衣少女走了来,对着妇人恭敬道:“金姨。”
  顿了顿,绿衣少女又道:“是金姨将你救回来的。”
  白雪听了她的话,愣愣地睁着眼看着这贵妇人。原来就是她将自己从那条地狱般的巷子带出来的。想到这里,不由对她心生感激。
  金姨对绿衣少女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小绿。”
  小绿恭敬地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金姨走近白雪,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眉开眼笑道:“果然是人间绝色,有你在,只怕连风小小也会被比了下去。”
  白雪怔怔地看着她,不禁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金姨微笑着道:“现在不懂没关系,你以后自会明白。你叫什么名字?”
  白雪道:“我叫白雪。”
  金姨点点头,亲切地拉着她坐在桌边的檀木椅上坐下,自己与她隔桌相坐,看着她笑道:“你可知是我救了你?”
  白雪点点头,由衷地感激道:“谢谢你,日后我定叫我父……叫我爹爹报答你?”
  金姨又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你爹爹是什么人?”
  白雪记得夜雨曾说过,不能将自己的身份随便告诉别人,于是她道:“我爹爹……他是……是个很有钱的人。”
  金姨又问道:“你爹爹是做生意的人?”
  白雪点了点头,其实她并不太明白做生意的是什么人,但自己又不会说谎,便干脆顺着她说下去。
  金姨笑了笑,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白雪摇摇头。
  金姨道:“这里叫‘翠云楼’,是专门赚男人钱的地方。”
  白雪迷惑地看着她,道:“赚男人的钱?”
  金姨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白雪脸上,越瞧越开心,就好像瞧着一堆金光闪闪的金子。她道:“我救了你,你是不是应该报答我,帮我赚钱呢?”
  白雪为难道:“我不会花钱,也不会赚钱。”
  公主不须要赚钱,也不须要花钱。尤其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
  金姨微笑着道:“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你一定可以赚很多钱。”
  金姨第二天就开始教白雪赚钱。
  这一整天,白雪都在打扮。
  白雪很讨厌打扮,倒是不因为自己喜欢素雅,而是她嫌打扮太麻烦,太碍事。比如化着厚厚的妆,穿着拽地长裙,戴着许多金银钗饰,然后她又去玩球,出了汗,弄得满脸妆痕,而跑的时候还会踩住自己的裙子,然后摔上一大跤,满头钗饰沉得她跑也跑不动,不牢的还会跑两步掉一支,岂不麻烦?是以她最讨厌的就是打扮。
  可是金姨说要赚钱就必须要打扮,所以白雪只好任由一群小丫头为自己梳头化妆穿衣。
  待她打扮完已是华灯初上了。
  她穿着一身白色绣花的锦衣,漆黑如墨的长发已被细心的丫头绾起,发髻上斜插着几支金步摇,走起路来头上泠泠直响,听上去煞是如涓涓细流。
  白雪看着镜中珠环翠绕的自己,不禁皱了皱眉头,但想起自己已答应金姨,就只好忍着不说,心里又确实烦躁,不由地对身边的丫环发起小姐脾气。
  “好了没有!你要用这些东西压死我吗!”
  “我不要涂这些东西!”
  ……
  丫环虽然挨了骂,却满不在乎地偷笑,仿佛遇见一件极有趣的事情。
  翠云楼倒是个还算华丽的地方,白雪拿着一条丝绸做的白色手巾,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这里挂满了八角纱宫灯,将这里照着亮如白昼,雕栏玉砌,红纱绿幔,将这里装饰甚是漂亮。
  这本是这里最富丽的青楼,可白雪自小在宫里长大,见惯了富贵奢华,对这里也只是觉得“不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叹。
  她从铺着红毯的楼梯上一步一步地走下来,她走得很慢、很轻,金姨教她这样走的。楼下很安静,她原本以为什么人都没有,可当她走了下来时,她吃了一惊。
  楼下不但有人,而且有很多人。大多数都是衣着华丽,佩戴不凡的男子。每一个人都瞧着她,目光里带着惊讶、仰慕、欢喜。白雪也面带微笑地瞧着他们,这也是金姨教她的。
  她没有打扮的时候清纯可人,而此时已被精心打扮过她,又是另一种美丽,带着成熟女人的魅力,她的微笑更是艳丽四射,将这里所有的东西的比了下去。
  金姨也在楼下,飞快地看了一眼呆望着白雪的男子,似已笑得合不拢嘴,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这位便是百合姑娘,大家觉得如何?”
  楼下立刻赞叹起来:
  “妈的!老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娘们……”
  “这百合姑娘可真漂亮,比风小小还漂亮……”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见如此佳人一笑,真是不枉此生……”
  金姨笑眯眯地看着楼下的富贵公子哥,忽然大声道:“不知今晚谁愿意来陪我们的百合姑娘,今日我金姨就先说个数,老规矩,一千两。”
  白雪仍然微笑着看着楼下的人,金姨说的她在翠云楼里换一下名字,既然她姓“白”,金姨于是为她取了个名字叫百合。
  她的目光扫向楼下每一个男子的脸,见那些男子贪婪地瞧着自己,心里有种无名的烦恼,虽然不知道金姨要做什么,可她的却不由地紧张,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金姨的话音刚落,人群马上开始响应:“二千两!”
  “三千两!”
  “四千两!”
  ……
  翠云楼人声鼎沸,叫价声不止,白雪的心揪得紧紧的,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要说是哪里不对,自己又想不出来。
  就在人们叫到“二万两”的时候,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一个三十多岁的锦衣男子身上,那锦衣男子正用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看着她,满眼得意之色。白雪皱着眉,心里“突突”跳个不止。
  “十万两!”一个响亮的男声突然响起。
  人群马上又嘈杂起来,金姨已笑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眼睛向那叫“十万两”的人瞧去。
  只见众人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穿着深紫色衣裳的男子露了出来,那人大概二十岁上下,剑眉星目,长得倒也英俊,只是他瞧着白雪时,脸上总带着一股傻气。
  金姨早已笑着迎了上去,谄媚道:“原来是君少爷,没想到君少爷会如此捧场,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君少爷没有理她,只是愣愣地瞧着白雪,眼里满是惊喜与不敢相信。
  白雪觉得这君少爷一定是个傻子。
  还是那间富丽的女子房间,桌上摆满了整整一桌的珍馐美味,酒菜的香味已将那淡淡的百合花香掩盖,渡银的烛台上燃着三支红通通的蜡烛,红色的帐幔低垂,像白雪涂了胭脂的脸。
  君少爷一直坐与白雪隔桌相坐,傻头傻脑地瞧着她。
  “喂!你看够了没有!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这样看着我的!”白雪终于忍不住对他怒骂道。虽然金姨再三叮嘱她不可得罪客人人。但她一瞧这人的样子便没好气。她对不喜欢的人从来不会客气。
  君少爷吓了一跳,忙低下头,歉声道:“对……不起……我……我……”
  白雪最讨厌别人说话结结巴巴,可是她发现偏偏有很多人说话结结巴巴,尤其是在宫里的时候,不知怎的,说话不结巴的人遇到她也会变结巴。
  君少爷又道:“我……我……我实在不知道……会在这里遇上姑娘……”
  白雪一愣,惊讶道:“你见过我?”
  君少爷抬起头来,看着白雪,肯定道:“是的。”
  白雪柳眉一竖,斥道:“胡说!我怎么没见过你?”
  君少爷道:“那天……那天晚上在兖州的一家面摊上……我看见你和一个褐衣男子在一起……”
  白雪又是一怔,想起和夜雨分开的那天晚上,自己的确是和夜雨在一家面摊上吃面,她又瞧了君少爷半响,脑中忽然闪过一影子,惊道:“你就是那个一直瞧着我和夜雨吃面的人?”
  君少爷脸上一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雪喜道:“那你知道夜雨在哪里吗?”
  君少爷摇摇头,解释道:“我不知道,那天你们走后本想……后来就一人回去了,第二天我便起程回到青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白雪一脸失望,夜雨,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那三十二个人,会杀了他吗?不行,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他。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君少爷满脸疑惑地问道。他本想问那褐衣少年去了哪里,又觉不妥,便将后半句话咽了进去。
  白雪想起那天晚上遇到的虬髯汉子,身上不禁打了个寒战,见他问起,想了片刻,便道:“我……我和夜雨……走散了……后来遇到了坏人,是金姨救了我,金姨要我帮她在这里赚钱,她就帮我找夜雨。”
  她本不善于说谎,但想起自己的身份不能向别人说起,便又编起谎言来,至于金姨说要帮她找夜雨也是真的,毕竟她不谙世事,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夜雨,只好拜托金姨了。她发现原来说谎这么容易,说了第一次后,第二次就越来越会说了。
  君少爷吃惊地看着她,满眼的不敢相信,呆了半晌才问道:“你愿意答应金姨留在这里帮她赚钱?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白雪点头道:“是啊,我不知道去哪里,只好要金姨帮我的忙,金姨告诉过我这里是翠云楼,是专门赚男人的钱的地方。”
  君少爷道:“金姨有没有告诉你……怎样赚男人的钱?”
  白雪摇摇头:“她说到时候我自然就会知道。她还说晚上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她又好奇地看着君少爷,问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君少爷脸上又是一红,马上低下头来瞧着桌上的饭菜,又开始结巴道:“我……我不要……不要什么……你……你还是吃饭吧……”
  白雪奇道:“这么简单?原来赚钱这般简单。”
  君少爷忙道:“不!不!不!你……你赚我的钱就够了,不要赚别人的钱了。”
  白雪见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瞧着他打趣道:“为什么呀?难道你的钱很多吗?”
  君少爷见她笑了,心里也渐渐放松下来,道:“因为别人的钱难赚多了,我的钱也足够你赚的。”
  这个人虽然傻,但心地倒挺好的,其实这个人也挺可爱的,不像那个夜雨,什么都和自己作对,想起夜雨,她的眉头不由的蹙了起来。
  君少爷见她脸带忧郁,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白雪见他真诚,便道:“我想去找夜雨,你可不可以帮我?”
  君少爷皱了皱眉,不由地叹了口气,道:“好吧。”
  白雪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君少爷微笑道:“我叫君九思。你呢?不会真的叫百合吧?”
  白雪笑道:“君九思?好奇怪的名字,我叫白雪。”
  蜡烛已燃去了一大半,烛台上落满了蜡泪,屋子里仍然飘着酒菜的香味,君九思似没有回去之意,白雪见夜已深,自己也甚是累了,便道:“我想睡觉了,你不回去吗?”
  君九思似恍然大悟般地慌忙站起身来,忙道:“对不起,打扰白姑娘休息了,我这就走。”
  话刚说完,他便站起身来,朝门边走了去。
  “等等!”白雪忙站起身来叫住他道。
  君九思正准备开门,听到白雪的声音,便疑惑地转过头看着她。
  白雪冲他笑了笑,道:“你明天会不会来?”
  君九思见她笑靥如花,并有留恋自己之意,竟看痴了。白雪见他半响不语,心里不由地气起来。她原来就是小姐脾气,只因为近日与夜雨在一起收敛很多,见君九思“不理”她,正待发气,君九思看着她先一步道:“我……我每天都来……”
  白雪满意地笑了,道:“那明天再见。”
  君九思点了点头,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唇边似乎犹带着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