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者何?宫、商、角、徵、羽、变宫、变徵七音也。律者何?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之十二律也。以七音乘十二律,则得八十四音。此八十四音,不名曰音,别名曰宫调。何谓宫调?以宫音乘十二律,名曰宫,以商、角、徵、羽、变宫、变徵乘十二律,名曰调。故宫有十二,调有七十二。何谓管色?即今西乐中CDEFGAB七调,所以限定乐器用调之高下也。何为杀声?每牌必隶属一宫或一调,而此宫调之起声与结声,又各有一定,此一定之声,即所谓杀声也。即以黄钟宫论,黄钟管色用六字,黄钟宫之各牌起结声,为合字或六字。故黄钟宫下各牌如《侍香金童》、《传言玉女》、《绛都春》诸词,皆用六字管色,而以合字或六字为诸牌之起结声。八十四宫调,各有管色及杀声。但能知某牌之属何宫调,即可知某牌用何管色,用何起结。其事极简,而探索极易。然而明清以来,何以不明此理乎?曰:管色杀声,诸谱字备载《词源》,而玉田所书诸谱,皆为宋代俗乐之字,年代久远,乐工不能识,文人能歌者少,且妄加考订,而其理愈晦。且书经数刻,歌谱各字,渐次失真,于是毫厘千里,不可究诘矣。因取古今雅俗乐府字,列一对照表,又以中西律音,作一对照表,再取白石旁谱,以证管色、杀声之理,则前十二表可豁然云。
古今雅俗乐谱字对照
右表即据《词源》排次,而旧刻多误。于夹钟本律,当以(下一)配之,《词源》讹作(一上)。下五为大吕清声,应加一○,五字为太簇清,不当加○,而《词源》互讹。高五即,当加小画,以别于五,而《词源》亦加以○,于是知音者,皆怀疑矣。勾字音义,今人度曲,皆不能识,方成培《词麈》疑为高上,亦未合,独凌廷堪《燕乐考原》引韩邦奇之言,始发明勾,即下尺之义。近人皆遵信之,而宋词谱无窒碍矣。(宋乐俗谱,低音加○,高音加一,前代乐音皆低,故高音部字少见。)兹复列中西律表于下。
要知中西古今同此七音,是以理无二致,可以理测也。今再就白石旁谱,考其管色起结,即知《词源》列八十四调之理。今词谱虽亡,而慨想遗音,亦可略为推求焉。
白石自制曲《扬州慢》、《长亭怨慢》二词,皆注中吕宫。按中吕宫管色用下一或高五,即今俗乐之一字调,或正工调也。起结两声,亦当用下一或高五。今《扬州慢》“少驻初程”、“都在空城”、“知为谁生”三句,末字旁谱皆作“”,此盖“一”字之声,加上底拍耳。“初程”之“程”,为起声,“城”、“生”二韵为结声,其理显然也。《长亭怨》之“绿深门户”、“青青如此”、“离愁千缕”,虽底拍不尽同,而住声于“一”字则同也。《暗香》、《疏影》二词,注仙吕宫,管色为工字,即今乐之小工词也。杀声亦作工字,起结二声,亦当用工字。白石二词中“梅边吹笛”、“香冷入瑶席”、“几时见得”,旁谱于末字皆作“”,此盖用工字结声而加拍也。按诸律度,无不吻合。《疏影》词亦同。惟“小窗横幅”,旁谱于“幅”字上作“”,此盖形近之误。《惜红衣》为无射宫,俗名黄钟宫,管色用下凡,即今乐之凡字调也。起结声同。姜词“睡馀无力”、“西风消息”、“三十六陂秋色”三韵,谱声“”,此盖用凡字结声而加拍也。按诸律度,亦全吻合。其他各词,无一不同前义,是可知管色起结,各宫调自有一定,知音者无不遵守之。白石于新曲作谱,如此谨严,则旧调从可知矣。
两宋诸词宫调可考者,如清真、屯田,皆自注各牌之下。梦窗亦然。其谱固亡佚,而宫调格式仍在,就其起结声之高下,而分配平仄阴阳,便是合律之作。大抵声音之高下,以工字为标准。工字以上声为高音,工字以下声为低音。(此约略言之,勿过拘泥。)高者宜阴字,低者宜阳字,此大较也。惟八十四调中,非每调各有曲子,据《词源》所列,止七宫十二调有曲耳。七宫者,黄钟宫、仙吕宫、正宫、高宫、南吕宫、中吕宫、道宫也。十二调者,大石调、小石调、般涉调、歇指调、越调、仙吕调、中吕调、正平调、高平调、双调、黄钟羽调、商调也。盖八十四调者,音律之次第也。七宫十二调者,音律之应用也。此意不可不知。
论音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