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史回到春香家,一宿不安,改天凌晨就到市廛里巷去,明察暗访,探听消息这时,吏房呼唤几个衙役吩咐说”传说,朝廷派个御史,密探民心所向依我所听,昨天五更时分,有个破衣烂衫的人,由春香母引路,打着灯笼出来看样子,这人有些不寻常,或许是那个御史大人明天,府使大人摆设寿宴之时,我想会眞相大白你们都要小心谨愼,千万莫说与别人知晓哦”
李御史偸听了,暗自想道”呵呵!他那个小鬼,挺有点儿眼力啊!”
李御史又来到监狱附近,听到一个狱卒说”各位同事!
有一个乞丐,先前在狱门外走来走去,我看,那模样儿十分可疑,莫非是由朝廷派来的御史大人,快把容貌图畵来,仔细査看査看!”
李御史偸听了,又暗自思忖道”呵呵!这个家伙,还有点儿眼神呢!”
随后,李御史又来到县司附近打听,也都正在说一些风闻之事李御史接着私访探听六房各处之后,便回春香家中安歇了次日早上,府里大排宴席卞府使威风凛凛,独自居中而坐南原府里的各官朝仕,还有求礼谷城淳昌玉果鎭定长水等近邑守令以及云峰营将,尽皆前来向卞府使拜寿,只见宴席之两旁,左边起立待命的是一批兵卒,右边起立待命的是一批使令拜寿毕,卞府使带着满面喜色,大声吩咐道”好,命厨子摆上茶几儿,命屠夫宰杀大牛,还有,乐师舞女快快奏乐跳舞,严禁闲杂人员出入喧哗!”
卞府使下令一发,就乐队奏乐声起,舞队进而跳;一个个舞女,身穿罗衫,手戴白色长袖儿;轻歌曼舞,翩翩舞于阶前,淸音悦耳,回旋于空际这个时候,李御史在外面听到府内嘈杂喧闹之声,心里恼怒万分,来到门前,叫人喊道”来人啦!”
一个门差挡路叱道”你这个乞丐,敢想入非非滚开,滚开!”
李御史睁眼看门差,大声怒道”你这个小家伙,敢挡路不让我进去吗你这种贱骨头,敢侮辱贵族阶级的人吗不必多说!
你赶快给我转告府使大人,远路来的客人到此,恰巧喜逢盛宴,特来讨杯祝嘏喜酒”
那个门差,勃然怒道”胡说!你这是什么东西啊莫名其妙!府使大人严令禁止乞丐出入喧哗我不将你驱走,府使大人便会要我的命了走开!要不然,我打死你啦!”
说罢,那个门差便上前,将要李御史驱逐此时,云峰营将见此情景,向卞府使献殷勤地劝道”那乞丐虽然衣衫褴褛,看去倒似一个门阀之后裔今日旣是大人的寿诞,何妨给他一个末座,赏他几杯酒吃”
卞府使欣然答应,说”好,好,还是听云峰营将的”
云峰营将就对左右喊道”喂,别吵!可放他进来吧!”
李御史见如此,心里暗自欢喜,自言自语道”好吧!你们旣然把我请了客,我就顺势进去闹它一场啊!姓卞的呀!你的末日快来临啦”
李御史大摇大摆,昂然而入,见有席位,便端端正正地坐下及至环顾左右,只见堂上每个守令面前,菜肴满桌;厅上那欢乐的歌声,互唱互答再看自己面前,却摆着一张东倒西歪的破桌,放着一双楮木筷子一盘豆芽儿一杯薄酒李御史相比之下,怒从心起,故意把桌子踢了一下,怒冲冲地喊道”欺人太甚!
我还要吃排骨”
宴席一瞬紧张,全场哑然无声云峰营将把一块排骨掷给李御史,另一面对大家说道”今日盛会,岂可无诗请列位大人,出个韵字,赋诗寄兴如何衆人齐声应道”甚妙,甚妙!
请云峰营将大人限韵!”
云峰营将便出了高膏二字衆人依次赋诗,欢聚一堂时,李御史揷嘴说道”贱丐幼年也曾读过几首絶句今日有幸,得叨厚赐,吃了美馔,口福不浅理当不辞献丑,先行合韵一首”
云峰营将见李御史自愿做诗,甚觉欣喜,便命人拿出纸笔墨砚来,送到李御史面前李御史搦管拟构之时,想到庶民百姓的劬劳艰辛,卞府使却如此放荡不羁,便命笔道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烛泪落时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李御史毫无踌躇,大笔一挥,留了一首诗,匆匆离开了酒席衆人酒兴正浓,没人注意李御史不辞而别稍后,云峰营将想起李御史自愿做诗一事,回头一见,恍然大悟,立卽起身,自言自语道”哎哟,大事不好!”
云峰营将当卽命令六房胥吏,收拾座垫,整顿车马,淸理账目,点验人犯;幷传告各邑守令,卽刻前来商议正在衆衙役手忙脚乱之时,那沉醉的卞府使仍没感到任何动静儿,乜斜着醉眼,说道”云峰营将!
你去去来来,所爲何事呀哦,醉了刑房何在把那个春香丫头快点儿与我带来!”
“……”
这时,李御史已走到衙门外,向随来的守军和驿卒递了个眼色,低声吩咐说,如此如此……片刻功夫,但见守军驿卒,个个裹着包头,斜戴斗笠,手握六角棍,腕上缠绕鹿皮筋儿,满街巡游一会儿,一批靑坡驿卒,驰入南原府,高高擧着太阳似的御史牌,大声呼道”御史驾到!
御史驾到!”
许许多多的守军驿卒,一时从东南西北各门出动,呼声震撼南原全城;偏偏挤进南原府来,喊声骤起,山崩水泻,地裂天开,草木禽兽莫不震悚,处处悲鸣叫嚷”救命啊!
救命啊!”
六房胥吏,胆战心惊,骇得魂飞魄散,不知所措;三军逻卒,四下奔走,出出进进,逃窜无门,踩得鼓破琴碎;大小衙役,惊心动魄,顶着一扇门窜将出去这样慌乱之际,近邑守令,莫不惊慌失色:
有的将果子当印章拿着,有的将筷子当兵符擧着,有的将桌布当袍子穿着,有的将盘子当笠帽戴着,还有的居然拿起刀套便尿一番这时,卞府使也骇得屁滚尿流,直勾勾瞪着双眼,奔入内衙,一进门户,便胡言乱语地叫唤道”哎哟哟,救命啊!
赶快与我关上风,门进来了水渴了,给我嗓子喝”
吹了一阵风暴,起了一场骚动之后,李御史换穿绣衣官服,进到大堂来,坐在藤椅上,严肃地宣布道”从今日起,卞府使罢黜官职,封库候査府第原是他爲了现场坐鎭所居住的地方,但从此以后,他的家眷先搬到客舍,将他本人押送到汉阳,依法治罪”
同时,李御史命令属下,在四大门上张贴榜文,晓谕城民,又命狱吏,将狱中犯人,统统带上,一一问明,无罪之人,当堂释放,最后问道”那个丫头,又是何人”
刑房答道”此乃退役艺妓月梅之女,名叫春香”
“她犯了什么罪”
“卞府使大人令春香陪伴他,侍奉他,但春香小姐偏要守节不变,抗拒卞府使大人,因此犯了咆哮公堂之罪,拿问在监”
李御史一听,就向春香喝道”是吗你听着!
守节与否,原是你自己的事儿,但咆哮公堂之罪,卽使守节,亦复死有余辜……不过,本官今日可分外开恩,你如能陪伴我,侍奉我,则此罪可免春香,你意向如何”
李御史这样一面故意恐吓,一面殷勤诱惑春香闻得此言,气得浑身发抖,闭眼抗辩,侃侃说道”哼,未曾想到朝廷派来的竟都是这等淸官啊御史大人,请听我言,靑岩絶壁,风吹不倒;苍松翠竹,霜雪难凋你休作此妄想,速速将我处死,便是开恩了”
春香言罢,回顾在她身旁一直哭着扶掖她的香丹,哀哀矜矜地道”香丹啊!
李郎何处去了前晩与他见面时,我千叮万嘱了我死后一事,今日却爲何不见踪影呢无情汉,难道他不知道我卽将血染黄沙吗”
“……”
李御史在上,耐着恻隐之心,柔柔嫩嫩地说道”春香啊!你抬起头来,看看我是何人!”
“……”
春香抬头一看,不觉愣住,再也未曾想到,前日褴褛探监来的乞丐,就是今天坐于高堂上的御史春香大喜过望,欲笑还啼,心中想道”御史郎君!
您扫去了南原的阴霾,使大地复苏春风来吗春风吹来鲜花开,救我临危一命情似海梦耶眞耶费我猜;设若此刻仍是个梦,我恳愿梦中不醒来”
春香还在胡思乱想,月梅却在这时赶了进来,老泪纵横,喜泪满面,疾步如飞,兴高釆烈,非语言所能描摹其万一李御史处理好一切政事后,带着春香母女和香丹,一同离开南原,人人称颂李御史虽身居御史之位,但不弃糟糠之妻春香将离开生养之地南原之时,万般依恋,又悲又喜地唱道再见吧!
我幼年的游息之所:芙蓉堂广寒楼乌鹊桥瀛州阁!
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此去汉阳千万里,情怀常依家鄕水自古多情伤离别,我愿故鄕人寿年丰志高洁依依桑梓情啊,泪洒说惜别;何年何月啊,才能把故鄕回李御史回舆汉阳,淸理文卷,至御前啓奏此时,朝廷三相也入侍御前,分别翻阅了李御史巡视时带回的有关春香一事的奏章肃宗大王,圣恩称赞,当下卽封李御史爲吏曹参议和大司丞之职,幷封春香爲贞烈夫人李御史谢恩退朝,回到家中叩拜父母,称颂圣恩后来,李御史官至判书,最后升到宰相,方才告老还鄕,与贞烈夫人成春香百年同乐;膝下有三男二女,个个智慧聪颖过人,爲人正直,可与乃父乃母比肩三子绍续父志,官居一品,累代不衰(全剧终。)
御史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