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之隐者皆其至显者也。
夫鸢之飞,鱼之跃,昭着乎上下,何隐乎哉?所谓隐者,此尔。
且夫道何隐乎?隐于不能行不能知者耳。惊于费而遗其全,目由其一端而已困,将谓子臣弟友,鬼神礼乐之四达也,必有变通之密用出于形器之表。离乎费以索其真,欲遇其全体而不得,将谓喜怒不形,睹闻不及之至无也,自有怳忽之真宰立乎象数之先。道其隐矣乎?夫道非不隐也,特非费之外有隐,而圣人几几遇之,夫妇之必不能与者也。
今夫君子之道,天之道也,天则在吾上下之间矣。仰而观之,天者具在矣;俯而察之,渊者具在矣。从天而观之,鸢有时而飞矣;从渊而察之,鱼有时而跃矣。未仰以观,则忘乎天;未俯以察,则忘乎渊。鸢固飞也,有时而见其飞焉,有时而不见焉;鱼固跃也,有时而知其跃焉,有时而不知焉。然则子臣弟友、鬼神礼乐日相需相给于宇宙,而未尝备察焉者多矣;然则可喜可怒,可睹可闻日相感相成于伦物,而未能详察也又多矣。如是而谓之隐,诚隐也,而果隐也乎哉?不能知不能行者之杳芒而无可亲,知之行之者历然而可据者也。
吾目之所不见,不可谓之无色;吾耳之所不闻,不可谓之无吾声;心之所未思,不可谓之无理。以其不见不闻不思也而谓之隐,而天下之色有定形、声有定响、理有定则也,何尝以吾见闻思虑之不至,为之藏匿于无何有之乡哉!吾有所不可知,责之吾智之未精;吾有所不能存,责之吾仁之未熟;吾有所不可胜,责之吾勇之未大。以其未智未仁未勇也而见为隐,而君子之灼然可知、固然可存、断然可胜也,何尝于智仁强勇之所穷,更有绝人以不可及之理哉!
故《诗》不云乎:鸢飞戾天,察乎上而但存乎仰观者之察耳。有鸢焉,有天焉,其物也;飞者其几,戾天者其则也。鱼跃于渊,察乎下而但存乎俯察者之察耳。有鱼焉,有渊焉,其物也;跃者其几,于渊者其则也。夫何隐乎哉!
然而隐矣;天终日丽乎上,渊终日奠乎下,鸢鱼终日游其间,飞跃终日因其性,然而天下之不见者多矣,故曰隐也。君子之道,天之道也,亦如此而已矣。
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