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三月,再入岛。至七月出海返舍,经理旧业,欲取麦以南。至日照,遇王将军遵坦于西岭。方雨后蠟甲,率精骑二百余。
时刘泽清开镇子淮,遣之东行,以哨进取。王将素名家,弃儒而将,与于善,因止子宿。子曰:“子有骑无步,行则前后绝。贼知无兵,是以马赍盗也。今大姓多拥兵自卫,方苦无名,如能以虚札委之,使彼从军,不一日可得数千人。步在中而马分两翼,前后不见尾,称大军,贼必走矣。”王将如所言,明日各以书招授札。
至诸邑,得兵五千余,百里中牛酒迎劳不绝。至渠邱,遇大盗连营十万余,围城不解,焚郭外灰焰涨天。遇前哨疑为大军,披靡走。是日斩级千余。至城下见太史刘君宪石于城楼,握手相劳,以为自天至也。为设宴备饷。时军声大振,穷追可大捷。王将颇怯,明日卷甲南遁。先是景芝镇孝廉李龙衮者,富甲一乡,众兵欲借以剿贼,将甘心焉。予左右解之。得不死。以刃绕逼至安邱始释。
又苦兵回,复经过其里,眷属、财畜无可避处。予为谋于王将曰:“吾甲马有限,贼侦之详,彼急欲得吾马,万不可止宿于路,且一路皆贼也。”王深服之,过景芝不敢宿,催以令箭,竟得全一镇云。
是夜,露宿诸城郭外。明日,王师南归,予请留。时庄田粮蓄皆为强邻占据,无及与理。复入海,过涛雒,访右海,将止宿焉。入其村,皇皇奔走,右海已人海逃矣。空宅无人,残书满地,户不扃也。惟二三老人守阍。因有前苏侍御约,攻杀土贼。今莒州帅庄调之者来报仇,已屯村口,去屯二里许。明旦恐焚掠叵测也。予素不识庄,知其人宦族、好侠,素耳予名.时天已幕,月出如昼,急索饭食之,投箸策马去。先使一人投刺入其军。庄寇素豪侠,见予喜甚,命酒,问以所来。曰,“过此闻君兴大义,欲见无由,今相贺也。以足下大义,恐为人误,则成败在此一举,故来相告。且足下一呼数万,皆义气所激。今天下大乱,为王侯皆君辈,一误为贼,则大事去矣!吾所深惜之,故冒险而来。且知足下为豪杰,必不杀我也。”庄言:“苏丁二宦,攻杀在先,今特应之.”予曰:“二宦素宦不同,且闻兵而避,所存村农数十户,杀之如戮猪犬,何足为威?徒损望耳。”庄感服。问以方略。子曰:“借南兵以勤王为名,不杀不掳,此明太祖所以定天下也。足下勉之!吾安老亲于东海,当出而从子。”因痛饮高歌,与盟而散。使数军送予返。
宿于丁舍。明日,拔营去。是行也,未面右海而说,得行亦天作之缘。由渔舟渡海去,时甲申八月十四日。至海中,犹及中秋也。
九月,安邱刘太史入海而南,同行至淮谒刘镇泽清。先以赞画授予札。说以进兵,知不肯行,因陈以方略:欲援东之大姓,结连诸盗,各自为守,使藩篱外固,为淮上声援,徐观进取。刘镇奇其说而卒不行。时大清已定鼎,安镇胶、沂间。刘镇无恢复志,方大兴土木于淮为藩府,遣王将遵坦以兵磊共屯东海。荐予授纪监司理,以监其军。十月,自庙湾回,海中水营三镇皆属焉。各以百兵护从,威仪粗具。而无事可理,日与王师诗酒自娱而已。乙酉正月,往淮谒刘镇返。时东之渠寇,为清兵败散,投淮上,皆委用于海中。狼心鹰眼,时诱王师以劫掠青口之民,冀得利以报功。已得岸口渔船数十,冀登岸大肆荼毒,掳其子女,王师信之。
予密告曰:“天下事未可知,今结仇北岸,他日退步,将假道安归乎?”王大悔,即止之。海内士民甚感此言,后出海南归,赁车青口。实得此力。五月,清兵渡江,弘光降,刘泽青解甲,王师亦遣兵散。邀入淮往见豫王,期叙功别用.老母思乡急,遂航海而东。夜宿青口之渔村,先觅车夜行,西陷大湖泊。时六月蚊蚋交集,不能前。闻犬声问路,村人闻知,咸来邀至其家,则前出海士子也。先是海中士民避乱者,求出岛。时兵乏粮,各税之以身资,按册验出。予颇宽其额,故士感之。至此得其报焉。为炊饭从者,得少息。使人导行,得西路方转而北。后有兵北追,果不能及。四日抵曰照,止九仙山,人惊以为神。时海舟、子女、辎重及载岛中所得租百余石,借为归资,而家粮千余石已乌有矣。自甲申三月入海,至乙酉六月东归,营产作官,定业为南籍,诸之族邻臧获,各私所有。闻归来惊惧,咸不安。明日,集众慰劳之,焚其册券,请自今日始。时入秋,收其租之半。盖由此空拳更创一业云。后王将遵坦入京,授川抚。膏田大宅皆荒芜他售。卒没于川。大翁王讳滢亦流落,没于外。人皆惜之。
第七节 从军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