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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毁灭

  其实送药这种小事,完完全全随便一个丫鬟家丁就能做的事,可是韶韵却亲自送到这小院来,这本身就说明了点什么。
  还有林轩宇不知道的是,韶韵端的这碗药其实是第二碗。最开始的那碗在路上因为烫手已经被韶韵不小心摔破在了地上。
  溅起的药汤还将韶韵的脚腕烫起了一个个小水泡,很是疼痛。
  可到了林轩宇前面的时候,韶韵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想让林轩宇知道这事的样子。
  两人就在月下交谈了起来,无酒无茶,却也似乎慢慢的没了最初的陌生与间隔。
  韶韵并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寻常闺秀,自幼就跟随长辈四处走动的她见过的市面无疑要比寻常的女子多上很多。
  所以跟林轩宇聊北魏的风情,梓州的民俗,江湖的趣闻……一直到了月上正中的时候,韶韵才起身离开。
  与韶家的大多实力从没有浮出过水面一样,那些大家大族多少都有些东西隐藏在阴暗面,不为人知。
  张富甲与岳州王知府的关系也一样,鲜有人知。
  随着张家的消亡,也许两者之间的关系也会成为王知府心中再也不会对他人倾吐的秘密,随着他一起带到棺材里面去。
  傅红衣与羡流水两人乔装,改变身形外貌,被书童带入府中后,傅红衣被分配到了厨房,做起了厨娘。而人高马大的羡流水憨厚而壮实,被分配到了府中的巡逻护院队伍中。
  巡逻护院,自然是要四处巡逻探查的,所以这个职位对于一心查找张侑下落的羡流水来说,再是便利不过。
  在这岳州城中,王知府也是数得上的巨头,论品级地位也只在总督莫威之下,与守备将军平起平坐。
  所以朝廷对张家的雷霆动作,虽然他来不及通知张富甲做好防范。但是在诺大的府邸内,藏匿起在他府中玩耍的张侑,问题是没有的。
  刚进入知府府邸的羡流水一门心思的专门朝着府内的厢房、庭院以及各个独立阁楼中寻找张侑的踪迹,可是却一无所获。
  四下打听,也根本得不到府中前段时间有小孩子进来的消息。
  焦急的傅红衣与羡流水都快以为张侑是被藏在什么暗室密阁中间去了,他们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去找王知府询问。
  可是张有为对林轩宇说起张侑消息的时候,只是提及小孩藏身在岳州知府的府邸内,可没有说清楚这帮忙隐藏的人是谁?
  万一不是王知府,那么无疑会打草惊蛇,把自己两人陷进去不说,还会连累张侑也一同暴露。
  焦急的傅红衣两人犹如无头的苍蝇一般,在盲目混乱的找寻着。
  一直到有一天。
  “你是说养猪的猫二那里来了一个小表弟?”羡流水的心里全是惊喜,可是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打听。
  寻常知府府邸怎么会去饲养什么猪、鸡鸭等牲畜呢?
  可是知府公子王少华不但是一个好人,而且还极为尊师重道。
  在年初的时候,王知府替自己这个小儿子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就是白鹿书院副院长的闺女。这个年代,上门提亲的风俗是要捎上一头‘金猪’作为下聘的一部分,所以为了体现自己的心诚,王少华特地哀求他的母亲,在最角落的下人后院中,搭起了一间小猪棚,并且挑选了三只猪仔饲养了起来。
  而这负责养猪大业的人,也是王少华自己亲自挑选的。
  小哑巴猫二。
  猫二无名无姓,因为生理缺陷三岁的时候就被人丢弃在大街上,而恰好被老年得子的王知府见到,上香还愿回来的王知府就在当时做了一件好事,将猫二带回了府里,供他吃住。就这样猫二这个小哑巴成为了知府府邸中的一部分。
  小哑巴生性孤僻,但是做事却极其认真,所以才会被王少华‘委以重任’。
  猪圈在最角落的地方,因为这里味道奇臭,而猫二又是哑巴没有交流的朋友,所以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人愿意过来。
  猫二有一个小表弟过来的事情,还是厨房送去馊水的一个厨工恰好看见的,当时也不以为意。直到羡流水旁敲侧击的时候,才有了这么一点点印象。
  当天晚上,羡流水与傅红衣两人,悄然来到最偏僻的猪圈时,看到了十七八岁的猫二蹲在墙角,他的边上除了臭烘烘的猪圈外,还有一个小脸漆黑的小孩子。
  两人就端着大米饭,地上摆着烧鹅、韭菜豆腐等四菜一汤外,还有一壶清酒。
  这样的伙食待遇,显然不是应该一个下人能够享受到的。
  傅红衣乔装后,连上是痘痘林立,血盆大口。可是现在的她却是泪流满面的看着,那漆黑小脸的孩子。
  张家唯一的血脉,终于被他们看见了。
  一直悬挂着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可以放下,就是羡流水这汉子,看到小脸漆黑,可一对乌黑的眼珠在夜色火光中,都分外有神的张侑时,他的心中也满是心酸。
  这个孩子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就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母亲,也没有了最疼爱他的爷爷,没有了一切的亲戚。
  张家轰然倒塌,不满十岁的张侑,赫然已经成为了一名孤儿。
  从富甲天下的张家嫡孙,到无所依靠的孤儿,中间的身份转变,这不到十岁的孩子他能够理解这代表了什么么?他又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么?
  比起府中的阁楼小院,将张侑藏身在谁也不愿意来的猪圈边上,无疑要隐秘很多,若不是恰好送馊水的厨工见过小侑儿一次,恐怕傅红衣、羡流水这两个有心人,怎么也不会来这猪圈查探的。
  找到张侑后,怎么离开知府府邸的这个问题,对于翻墙比吃饭简答的傅红衣他们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
  露出真容的傅红衣两人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就从猫二那里带走了同样是哭的稀里哗啦的张侑。
  与傅红衣他们汇合的林轩宇,知道自己就要结束这场江南之行了。
  东南百废待兴,他这个主事人自然不能继续巡弋在外,尽早动身回去主持大局也是当务之急的事情。
  为了尽可能的避开朝廷耳目,庞大的运粮计划走水路无疑要比陆路更为妥当很多。
  第一批运送的粮食是与林轩宇一同启程的,整整六万石大米,船队会从淮水进入东海,最后到达容州的飞鱼码头,顺利的话,十一到十三天之内就可以到达。
  一同离去的除了傅红衣他们,还有一个年近双十的倾国女子,韶韵。
  “没活路了,我们冲进去。”
  “粮食,为什么不发粮食了,家里断粮都快两天了。”
  “给口吃的吧,俺家娃儿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面黄肌瘦的数百人聚集在容州总督府前面,衣裳褴褛的他们有的孤身一人,有的托儿带口。
  王兴旭的预计还是太过于乐观了,原本认为可以坚持到下月初的粮食储备,却因为上次粮库露馅,而导致市面上的两家一涨再涨,多少手中有存粮的商户全部开始囤积起来,限量,甚至停止贩售。
  这无疑又相当于雪上添霜。
  容州是州府,可以说是整个东南南部的中心,可是如今这城里都已经全部是难民涌入,街道两旁,破乱的宅院中,躺着坐着的全都是看不到丝毫希望的流民。
  这些流民除了极少部分是容州本地的,大部分还是从最南端与十万大山交接处的几个县城村庄,一路北上,最后停留在容州,失去了继续走的力气,以及希望。
  容州总督府邸因为当日的夷瑶叛乱,险些毁于一旦。将这里定位成大本营的林轩宇他们也根本没有心思进行翻修,只是略微打扫干净后,容州的最高政治机构,就开始在里面办公。
  林轩宇外出江南,王兴旭这个原天策军的后勤校尉便成了撑起整个容州政事的领头人,在他的下面还有一大堆书生,以及数量极少的从康州紧急抽调来的民政官员。
  流民的安置,土地的耕种,新田的开垦,还有粮食储备的调运,与粥棚的建设,重重碰到的,以及将要面临的问题全都压到了以前很多人都没有行政经验的这个班底身上。
  王兴旭知道自己的大局观不要说跟卢未生这种主政数十年的相比,就算跟寻常的知府、郡守相比较,他也很嫩,毫无经验。
  所以他为了尽可能的稳定住东南,只能够以勤补拙,从林轩宇离开后,王兴旭一天几乎只休息一两个时辰,有时候接连两天不休也时常发生。
  眼见着他的鬓角渐渐的出现丝丝白发,这幅担子放在没有经验的他身上,实在有点过重了。
  “大人,今天来总督府门口的人,比起昨天又多了好几十人,再这样下去,属下担心…”
  容州有设立五处施粥的粥棚,三处是官府设立的,另外两处是城内的商贾富户共同出粮出人设立的。
  原本是一天清晨、正午、傍晚三次施粥,但是在十来天以前,随着流民人数的连续增加,粥棚的压力日渐增大。
  不得已下一天的施粥数量从三顿,变为两顿。更加雪上添霜的是,那商贾善人们合资的两个粥棚已然支持不下去,同一天内接连关闭。
  这更使得城内人心惶惶。
  容州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余诸城郡。
  各地发生灾民抢粮,暴民冲击粮库、官府的事情现在变得一点都不稀奇,王兴旭每一天起来,案头上光是请求调粮的各县书信堆积的有十几公分厚。
  王兴旭听到汇报,深深皱着眉头,对此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最让人心优的还不是这里,而是他手上郫县知县快马送来有关林家村的事报。
  从五天前开始,林家村就发生了接连抢劫杀人案件,被破门而入的四户人家,六死五伤。而家内被抢的不是什么金银财物,而是米粮菜蔬,现场除了满地的血迹尸首外,干净的连一粒大米都没有留下。
  当得知这个消息后,王兴旭当即抽掉了二十名容州捕快(临时组建)前往郫县林家村,帮忙破案,以及稳定村民情绪。
  结果,就在前天,多达千人的外来流民拿着简易的农具、竹枪冲进了林家村,包括这二十名容州捕快在内,林家村村长、族老,至少超过一百人在这次事件中丧生,大半个林家村被大火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