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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众人一齐喊着:“原来上帝要我们死在这里;他毁掉桥,为的是断绝我们回去的希望;他立这座山,为的是不让我们向前。噢,罗斯当!噢,惹祸招殃的弥查!咱们永远见不到克什米尔,也永远回不到康达哈家乡了。”
最剧烈的痛苦和最难堪的失意,在罗斯当心中代替了早先的狂喜和用来陶醉自己的希望。他再也不想把签文的预言看作吉利了。“噢,天!噢,上帝!我的朋友黄玉怎么会不见的呢?”
他正在灰心绝望的仆人中间长吁短叹,说这些话,没想到山脚下忽然开裂,出现一条穹窿形的长廊,点着成千成万的火炬,照得人眼睛都花了。罗斯当嚷着;仆人们跪在地下,诧异得往后翻倒,一叠连声的叫奇迹,还说:“罗斯当是维兹努神的宠儿,婆罗门神的爱徒;将来一定是世界之主。”罗斯当信以为真,兴奋若狂,被他们捧到了云端里。“啊!紫檀,亲爱的紫檀!你在哪儿呢?怎么不来瞧瞧这些奇迹?我怎么会把你丢了的呢?美丽的克什米尔公主,我什么时候能欣赏你迷人的风韵呢?”
罗斯当带着仆从,象,骆驼,在隧道中前进。隧道尽头是一片鲜花遍地,小溪环绕的草原;走完草原是几条林荫道,密林丛树,一望无际;走道尽头有一条河,河边的别庄不计其数,都附有美丽的花园。罗斯当到处听见唱歌与音乐的声音,看见人家跳舞。他急急忙忙从一座桥上过去,遇到人就问这个美丽的乡土是什么地方。
被他问到的人回答说:“你是到了克什米尔省。你瞧,居民欢天喜地,都在那里作乐。美丽的公主要结婚了,我们为她举行庆祝。她的父亲把她许给巴巴布大人;但愿上帝赐他们永远幸福!”罗斯当听了这话,马上晕倒;克什米尔绅士以为他有癫痫病,叫人抬进房子;罗斯当直有半晌不醒。主人请了本乡两位最有本领的医生,按了脉;病人清醒了些,嚎了几声,眼睛骨碌碌的打转,不时叫着:“黄玉啊黄玉!你的话果然不错!”
两个医生中的一个对克什米尔绅士说:“听他口音,是个康达哈省的青年;这里的水土与他不合;我看他眼睛,他已经疯了。还是交给我,让我送他回乡,一定能把他治好。”另外一个医生断定他只是忧伤成疾,应该带他去参观公主的婚礼,叫他跳舞。他们诊断未毕,病人已经恢复精力;两个医生都被打发了,只剩下罗斯当和他的主人。
罗斯当说道:“大人,我在您面前晕倒,非常失礼,敬请原谅。为了感谢阁下的盛意,我求您收下我的象。”他把所有的遭遇说了一遍,却不提旅行的目的。“可是,”他对主人道,“请你看在维兹努神和婆罗门神面上,告诉我那位有福气娶克什米尔公主的巴巴布是什么人,为什么公主的父亲挑他做女婿,为什么公主肯接受他做丈夫?”克什米尔人答道:“大人,公主并没接受巴巴布;正是相反,全省的人都在高高兴兴的庆祝她的婚礼,她却哭哭啼啼,躲在宫中一座塔里;为她安排的节目,她一个都不愿意看。”罗斯当听着,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为了痛苦而消褪的血色,又在睑上出现了。他说:“请您告诉我,为什么克什米尔国王执意要女儿嫁给一个她不愿意嫁的人?”
“事情是这样的,”克什米尔人回答。“你可知道,我们尊严的国王丢了他最喜爱的一颗钻石和一支标枪吗?”罗斯当说:“我知道。”主人说:“那末告诉你,国王在世界各处寻访多时,得不到两件宝物的消息;他急坏了,宣布不管是谁,只要能把两件宝贝送回一件,就把公主嫁给他。结果来了一位叫做巴巴布的绅士,带着一颗钻石,所以他明天就要和公主成婚。”
罗斯当脸色惨白,结结巴巴说了句道谢的话,辞别主人,跨上单峰骆驼,赶往举行婚礼的京城。他到王宫去,说有要事报告,求见国王。门上回答说国王忙着筹备婚礼。罗斯当说:“我就为这件事来的。”他一再催促,居然被引见了。他说:“殿下,但愿上帝赐您荣耀终身,显赫一世!不过殿下的女婿是个骗子。”
“怎么是骗子?你好大胆子,对克什米尔国王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说他选中的驸马!”
罗斯当答道:“不错的,是骗子;为了向殿下证明,我把殿下的钻石带来了。”
国王大吃一惊,拿两颗钻石比了一比,但他是外行,说不出哪一颗是真的。他道:“钻石有了两颗,女儿只有一个;我可是为难啦!”他把巴巴布召来,问他是否欺骗。巴巴布指天誓日,说他的钻石是向一个亚美尼亚人买的;罗斯当不肯说出他的一颗是谁给的,但是提出一个办法:要求国王准许他跟对方当场比武。他说:“要作驸马,仅仅拿出一颗钻石是不够的,还得证明他的武勇。让杀死对方的人和公主结婚,不知殿下以为如何?”国王答道:“好极了;宫中也可热闹一番。你们俩赶快比吧;照克什米尔的规矩,得胜的人可以拿打败的人的盔甲穿在自己身上;并且我让他和公主结婚。”
两个候选人立刻步下庭中。楼梯上有一只喜鸽,一只乌鸦。乌鸦叫道:“你们打吧,打吧”;喜鹊叫道:“你们别打呀,别打呀。”国王听着笑了。两个选手不大在意。他们开始搏斗;所有的朝臣在四周团团围着。公主始终躲在塔内,不愿意出来观看;她万万想不到她的情人到了克什米尔,她只痛恨巴巴布,什么都不要看。搏斗非常精采;突然之间巴巴布被杀死了。群众十分高兴;因为巴巴布长得丑,罗斯当长得美:群众的好感差不多老是这样决定的。
得胜的罗斯当把巴巴布的锁子甲,披肩,头盔,披戴在自己身上,在号角声中走到情人窗下,宫里的人都跟在他后面。大家喊着:“美丽的公主,快来看你的漂亮丈夫,他把他难看的情敌杀死了。”公主的女侍也这样嚷着。不幸公主在窗口探了探头,一见她厌恶的男人的盔甲,气愤交加,马上拿出中国保险箱内那支该死的标枪,射进战袍的隙缝,刺中了她心爱的罗斯当。他大叫一声;公主听了,才认出是她情人的声音。
她披头散发的奔下来,面如死灰,悲痛欲绝。罗斯当血淋淋的倒在她父亲怀里。公主一看,果然是他。噢!那个时候!那个景象!还有那一认之下的那种无法形容的痛苦,柔情,恐怖!她扑在罗斯当身上,把他拥抱着说道:“这是你的情人和凶手给你的第一个吻,也是最后一个亲吻。”她从罗斯当的伤口中拔出枪尖,刺入自己的心窝,当场死在心爱的情人身上。父亲吓得魂不附体,恨不得象女儿一样的死掉;他想救活她,可是没用,她已经死了。国王咒骂那支不祥的标枪,把它折成儿段;两颗不吉的钻石也给扔了。大家把公主的喜事改办丧事;国王叫人把鲜血淋漓而还没断气的罗斯当抬进宫去。
罗斯当被放在一张床上。在这张临终的寝床旁边,他第一眼就看到黄玉和紫檀。因为惊奇,他倒有了些力气;他说:“啊!你们两个狠心的东西!为什么把我丢下呢?要是你们留在不幸的罗斯当身边,也许公主不会死了。”黄玉道:“我一刻都没离开你。”紫檀道:“我一向在你身边。”罗斯当声音有气无力的说道:“唉!你们说什么?我快死了,干么还欺侮我呢?”黄玉道:“是真的啊;你知道我一向不赞成你的旅行,悲惨的结果我是早料到的。我就是那只跟鹫搏斗的鹰,把毛都掉完了;我就是那只象,带着你的行李走开,想强迫你回转家乡;是我叫你的马迷路的,是我变做一头浑身条纹的驴子,逆着你的意思想带你回父亲家去的;我造成急流,使你过不去;我又堆起高山,阻止你走上如此险恶的路;我是说你家乡的水土对你是更好的医生;我是对你嚷着,叫你不要格斗的喜鹊。”紫檀道:“我吗,我是啄去老鹰羽毛的鹫,我是用角攻击象的犀牛,我是鞭打驴子的乡下人,我是给你骆驼,使你倒楣的商贩;我造了那座你走过的桥,我掘了那条你穿过的隧道;我是鼓励你向前进发的医生;我是叫你格斗的乌鸦。”
黄玉道:“唉!你该记得签文:若往东方,必至西方。”紫檀道:“对啊,这儿埋葬死人是把脸向着西方的:签文很明白,你怎么不解呢?有者无,因为你有的是钻石,但是假的,而你完全不知道。你得胜了,可是你要死了,你是罗斯当,可是你就要离开人世;每句话都应验了。”
他这么说着,黄玉长出四个白翅膀盖住了身子;四个黑翅膀盖住了紫檀的身子。罗斯当叫道:“怎么回事啊?”黄玉和紫檀一齐回答:“我们是你两个随身的神道。”不幸的罗斯当道:“哎,先生们,你们管什么的,一个可怜的人为什么要有两个神道?”黄玉道:“这是规矩如此,每个人都有两个神;最早是柏拉图说的,以后别人也说过:可见是千真万确的了。我是你的善神,职司是守护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已经很忠实的尽了我的责任。”快死的罗斯当说道:“如果你的职司是保卫我,足见我的身分比你高得多;可是你让我做一件事吃一次亏,还让我和情人死得这么惨,怎么你还敢说是我的善神呢?”黄玉道:“唉!那是你命该如此。”快死的罗斯当道:“既然一切都操在命运手里,还要善神干什么?而你,紫檀,看你四个黑翅膀,你准是我的恶煞了?”紫檀回答:“一点不错。”——“那末你也是我公主的恶煞了?”——“不,她有她的恶煞;我尽量帮了他的忙。”——“啊;可恶的紫檀,既然你这般凶恶,大概你跟黄玉不是属于一个主人的了?你们俩是两个来源,一个是善的,一个天生是恶的,是不是?”紫檀道:“不能这样说,这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垂死的人说:“造善神的不可能同时造出一个这样的恶煞。”紫檀答道:“可能也罢,不可能也罢,事情就象我告诉你的。”黄玉邋“唉,可怜的朋友,你不看见这坏东西还在捣鬼,跟你争辩,惹动你肝火,要你快死吗?”伤心的罗斯当回答:“去你的罢,我对你并不比对他更满意;他至少承认要害我;你自称要保护我,却对我一无用处。”善神道:“我觉得很难过。”垂死的人说:“我也很难过;其中真有点儿事叫我弄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可怜的善神说。——“等会儿我可以知道了,”罗斯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