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了美与秩序到我的不幸的生活中来吧,女人,就像你活着的时候将它们带到我的家里一样。拂去时光的尘屑,注满空空的水罐,照料那被忽视的一切。再敞开神庙内殿的大门,点燃明烛,让我们在神面前默然相对吧。
天空凝视着自己无垠的蔚蓝,沉入梦幻。我们,一堆堆的云朵,便是它的突发的奇想。我们飘浮无定,没有家园。星星在永恒的王冠上闪耀。关于它们的记录是永久性的,而我们却是用铅笔写就的草稿,转瞬之间便可以抹去。在太空的舞台上,我们是那敲响手鼓,放声大笑的角色。但是,暴雨雷鸣便来自我们的笑声,而雨点是足够真实的,雷声也非同小可。然而,我们无权向时间要求报酬,我们随风飘来,在我们还来不及命名时,又随风飘去了。
道路是我的新娘。白昼,她在我脚下向我低语,永夜,她和着我的梦儿歌唱。我与她的相会没有起始,也无终止,随曙光来临,随夏天的鲜花与歌儿更新。她的每一次亲吻,都像爱人的初吻。
我和道路是一对恋人。每个夜晚都为她换上新装,每个清晨,我都将褴褛的旧衣留在路旁的客栈里。
日里,我沿着同一条老路来来去去,送水果到市场,赶牛群去牧场,划渡船过小河,条条道路对我是那么熟悉。一天早晨,田野里到处是忙碌的人们,牧场上到处是牛群,大地的胸膛和着成熟的稻浪欢快地起伏。我走着,手里提着沉重的篮子。忽然,一阵轻风吹过,天空仿佛在亲吻我的前额。我的心儿跳动,仿佛朝阳破雾而出。我忘记了走熟的老路,向路边跨出了几步,熟悉的景物变得陌生了,就像一朵花,我只在它含苞欲放的时候认识它。我为我平日的小聪明感到羞愧,我离开正途闯入了仙境般的世界。那天清晨,我迷失了道路,却找到了永存的赤子之心,这是我一生的幸运。
我的宝贝,你问我:天堂在什么地方?圣贤告诉我们:天堂超越于生死界限之外,也不受日夜交替的制约,天堂不属于尘世。然而,你的诗人却明白:天堂渴望着时间和空间,它为降生到这果实累累的大地上而不息地努力着。天堂就在你那娇柔的体内,就在你那急速跳动着的心中,我的宝贝。大海快乐地敲响了鼓点,花儿踮起脚尖亲吻你,因为,天堂和你一起诞生在大地母亲的怀抱里。母亲把女孩抱在怀里,唱道:“下来,下来吧,亲一亲我的宝贝,在她小小的额头上。”月亮梦一般地微笑着。夏季隐约的花香在暗中浮动;幽静的芒果林的浓荫深处传来夜莺的歌唱;遥远的村落中升起一阵牧童的笛声,笛声里带着无限的忧郁。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坐在台阶上,柔声低唱:“下来,下来吧,月亮,亲一亲我的宝贝,在她小小的额头上。”她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又低头俯视着怀中“地上的小月亮”,我惊奇地望着这一派宁静的月光。孩子欢笑着,学着母亲歌唱:“下来,下来吧,月亮。”母亲微笑了,月光皎洁的夜也微笑了。没有人看见我,诗人,小宝贝母亲的丈夫,正躲在后面注视着这画一般的景象。
初秋的晴空万里无云,河水快要溢出堤岸,冲刷着横倒在浅滩上的一棵大树的裸露的树根。长长的小径从村庄里伸出,宛如饥渴的舌头,一头扎入小河中。我向四周眺望。静默的天空,流动的河水,我感觉到幸福在向四方延伸,就像孩子脸上绽开纯真的笑靥。我的心是充实的。
性急的花儿呀,冬天还未归去,你便倦于等待,挣脱了羁绊。等到看不见的来者匆匆瞥见你这路旁的守望者的时候,你已经匆匆地冲了出来,奔跑着,喘息着。哦,你这情不自禁的素馨,你这喧闹的五色缤纷的玫瑰!你绚丽的色彩,浓郁的芳香,扰动了空气。你笑着,互相推着挤着,袒露胸怀地怒放了,然后凋谢了,纷纷扬扬落满大地,最先冲向死之洞隙。到时候,夏天自会乘着潮水般的南风来临,而你却从来不肯减缓速度,掌握它来到的准确时间。出于信心的极度的欢乐,你鲁莽地在路边消耗了自己。你从远方听到了夏天的脚步声,便以落英铺地供它轻轻踏过。甚至解救者还未出现,你就挣脱了羁绊,开放了,在它还未到来并且承认你以前,你就把它当做自己的了。
芭兰花四月终于消逝,炎夏的热吻烧焦了无可奈何的大地,这时,我绽开了蓓蕾。我来了,一半儿惊惧,一半儿好奇,像个调皮的孩童向隐士的小茅屋偷偷窥视。我听到,枝残叶枯的树林战兢兢地切切私语;我听到,杜鹃吐露夏日慵倦的歌声;透过我的花蕾外飘摇的绿叶的幔帐,我看到了世界,严酷,冷漠,形容枯槁。我依然勇敢地开放了,带着强烈的青春的信念,畅饮着那从光彩夺目的天杯中倾出的烈酒,傲然向黎明致敬。我,心底蕴藏着骄阳的芬芳的芭兰花。
天地初分,从创世主不安的梦魂的翻腾中,升起了两个女人(两个女人:第一个指乌尔娃希,代表热切的欲望,永恒的青春。第二个指司幸福的女神拉克什弥。在印度神话中她们都是在创世主搅拌乳海时从海底升出的)。一个是天国乐园的舞女,男人热切追慕的对象。她欢笑着,从智者冷静的沉思中,从愚人空虚的蒙昧中,攫取了他们的心,把它们像种子似地信手撒在三月豪奢的东风里,五月狂喜的花丛中。另一个是天国的王后,是母亲,她坐在金秋丰富完美的宝座上。在收获季节,她把那些飘零的心,带到如泪水一般温柔甜蜜,像海洋一般宁静美丽的地方——带到神圣的生与死汇合处那所冥冥未知的殿堂。
正午的微风,如蜻蜓薄纱似的双翼在轻轻震颤。村中家家户户的茅屋顶,像孵雏的鸟儿一般掩护着昏昏欲睡的人们,一只杜鹃躲在绿荫深处,寂寞地歌唱。这清新流畅的曲调,滴进了人们劳苦耕作的单调的音响中,为情侣的切切私语,为母亲的热吻,为孩子的笑声增添了音乐。它掠过我们的思绪,就像溪水流过水底的卵石,不知不觉间,使它们变得圆润精美。
对于我,夜晚是寂寞的。我在读一本书,直到感到枯燥无味,它使我觉得,美像是商贾用文字装扮起来的时髦货物。我厌烦地掩卷熄灯。刹那间,月光涌进我的小屋。美的精灵呵,你的光辉泛溢苍穹,为什么一丝微弱的烛光竟遮蔽了你?为什么书中几句无用的空话,竟像薄雾似地掩盖了那使大地无比宁静的声音呢?
秋天是属于我的,因为她时刻在我心中摆动。她那闪光的脚铃随着我的脉搏丁当作响,她那薄雾似的面纱随着我的呼吸飘动。梦中,我熟悉她那棕色长发的触抚。绿叶和着我的生命跳动飞舞,而她就在外面颤动的叶子中。她的明眸在晴空中微笑,因为是从我这里,它们吸取了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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