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雨(2)
“你气死我了。你这人真……”五明仿佛要哭了,因为被冤,又说不过阿黑,流眼泪是这小子的本领之一种。“这也流猫儿尿!小鬼!你一哭,我就走了。”“谁哭呢,你冤了人,还不准人分辩,还笑人。”“只有那心虚的人才爱洗刷,一个人心里正经是不怕冤的。”“我咬你的舌子,看你还会说话不。”五明说到的事是必得做的,做到不做到,自然还是权在阿黑。但这时阿黑,为了安慰这被委屈快要哭的五明小子,就放松了点防范,把舌子让五明咬了。他又咬她的唇,咬她的耳,咬她的鼻尖,几乎凡是突出的可着口的他都得轻轻咬一下,表示这小子有可以生吃得下阿黑的勇敢。“五明,我说你真是狗,又贪,又馋,又可怜,又讨厌。”“我是狗!”五明把眼睛轮着,做呆子像。又撂撂舌头,咽咽口水,接着说:“姐,你上次骂我是狗,到后就真做了狗了,这次可——”“打你的嘴!”阿黑就伸手打,一点不客气,这是阿黑的特权。打是当真被打了,但是涎脸的五明,还是涎脸不改其度。一个男人被女人的手掌掴脸,这痛苦是另外一种趣味,不能引为被教书先生的打为同类的。这时被打的五明,且把那一只充板子的手掌当饼了,他用舌子舔那手,似乎手有糖。五明这小子,在阿黑一只手板上,觉得真有些枇杷一样的味道,因此诚诚实实的说道:“姐,你是枇杷,又香又甜,味道真好!”“你讲怪话我又要打。”“为什么就这样凶?别人是诚心说的话。”“我听过你说一百次了。”“我说一百次都不觉得多,你听就听厌了吗!”“你的话象吃茶莓,第二次吃来就无味。”“但是枇杷我吃一辈子也有味。”“鬼,口放干净点。”“这难道脏了你什么?我说吃,谁教你生来比糖还甜呢?”阿黑知道驳嘴的事是没有结果的,纵把五明说倒,这小子还会哭,作女人来屈服人,所以就不同他争论了。她笑着,望到五明笑,觉得五明一对眼睛真是也可以算为吃东西的器具。五明是饿了,是从一些小吃上,提到大的欲望,要在这洞里摆桌子请客了,她装成不理会到的样子,扎自己的花环玩。五明见到阿黑无话说,自己也就不再唠叨了,他望阿黑。望阿黑,不只望阿黑的脸,其余如象肩、腰、胸脯、肚脐、腿,都望到。五明的为人,真是不规矩,他想到的是阿黑一丝不挂在他身边,他好来放肆。但是人到底是年青人,在随时都用着大人身分的阿黑行动上,他怕是冒犯了阿黑,两人绝交,所以心虽横蛮,行为却驯善得很,在阿黑许可以前,他总不会大胆说要。他似乎如今是站在一碗好菜面前,明知可口,却不敢伸手蘸它放到口边。对着好菜发痴是小孩通常的现象,于是五明沉默了。两人不作声,就听雨。雨在这时已过了。响的声音只是岩上的点滴,这已成残雨。若五明是读书人,就会把雨的话当雅谑。过一阵,把花环作好,当成大手镯套到腕上的阿黑,忽然向五明问道:“鬼!裴家三巧长得好!”五明把话答错了,答应说“好”。阿黑说:“是的罗,这女人腿子长,腰小,许多人都欢喜。”“我可不欢喜。”虽这样答应,还是无心机,前一会儿的事这小子已忘记了。“你不欢喜为什么说她好?”“难道说好就是欢喜她吗?”“可是这时你一定又在想她。”这话是阿黑故意难五明的。“又在,为什么说又?方才冤人,这时又来,你才是‘又’!”阿黑何尝不知道是冤了五明。但方法如此用,则在耳边可以又听出五明若干好话了。听好话受用,女人一百中有九十九个愿意听,只要这话男子方面出于诚心。从一些阿谀中,她可以看出俘虏的忠心,他可以抓定自己的灵魂。阿黑虽然是乡下人,这事恐怕乡下人也懂,是本能的了。逼到问他说是在想谁,明知是答话不离两人以外,且因此,就可以“坐席”,是阿黑意思。阿黑这一月以来,她需要五明,实在比五明需要她还多了。但在另一方面,为了顾到五明身体,所以不敢十分放纵。她见到五明急了,就说那算她错,赔个礼。说赔礼,是把五明抱了,把舌放到五明口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