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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的十四行诗选(选十八)

玛蒂尔德:植物、岩石、或酒的名字,起源于大地和末日的事物,那是它们初次开放的盛衰的言辞,那是它们夏天里柠檬乳房的光芒。木制大船驶过那个名字,火蓝的波涛围绕着他们:它的字母就是河的水流涌过我焦渴的心脏。哦,隐藏在纠缠的葡萄藤中的名字,一如通向秘密隧道的大门朝向世界的芬芳!侵占我用你的热唇;审问我用你的夜眼,如果你愿意就让我驾船一样驶过你的名字;让我在那儿休息。(陈子弘译)你要记着那座奇兀的山崖搏动的芬芳香气向那里攀登,时不时有一只鸟儿身上穿着流水和迟钝:冬天的服装。你要记着大地的赏赐:强烈的馥郁气味,黄金的泥土,灌木丛生的草地,疯狂的根子,犹如利剑的魔法的尖刺。你要记着你身上披的枝条带着寂静的阴影和流水的枝条如同起泡沫的石块一样的枝条。那一次真是前所未有,永远难忘:我们到那里去什么也不盼望我们在那里却得到了盼望着的一切。(王央乐译)在林中迷路,我折下灰暗的小枝把它的低语拿近我干渴的双唇:或许它是雨哭泣的声音,破钟,或撕裂的心的声音。远处的某种事物:它对我好像深奥又神秘,深藏在土中,又如被无边的秋天压低的,被树叶潮润半开的黑暗压低的呼喊。从那睡梦中的树林醒来,淡褐色的细枝在我舌下歌唱,它漂流的芬芳爬过我有知觉的头脑忽然我留下的根系好像朝我大声呼喊,与我的童年一起失去的土地我曾待过那儿,被曲折的方向破坏。
(陈子弘译)要不是因为你的眼睛有着月亮的颜色,有彩虹,有劳动,有火焰的白天的颜色,而且被抓住时,有着空气的活泼;要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星期七天的琥珀;要不是因为你是一个金黄的时刻,秋季在那时刻里爬上了藤萝,而且你还是那芳香的月亮把面粉播撒在天空而精细制成的面包;啊,心爱的人,我就不会爱你!在你的怀抱里我拥抱着生命的一切,沙子,时间,还有雨中的树,以及我为之活着的活生生的一切:用不着走那么远我就能看到它们,我看到在你的生命里有着活生生的一切。(王央乐译)浪拍打倔强的石,击散澄明而植入它的玫瑰,海圆周收缩成为枝柯,成为一滴盐的蔚蓝而落下。啊,灿烂的木兰,毁于水沫,魅人的旅客死去而开花,反复出现,反复消失,粉碎的盐,眩目的海流。你和我,我的爱,让我们封起四周的寂静。而海逐一摧毁它无尽的立象。推倒它愤怒的白塔。因为,在漫漫海波和漠漠黄沙交织成的网眼里,我们珍藏起无比深情的苦恋。这种美是柔性的,好像音乐和木头,玛瑙、衣服、麦子,光照过的桃子构成临时雕塑。现在她散发出她的清新,对着波浪。海水拨弄这些晒黑的脚,再现它们的形状,又抹掉沙滩上的印迹。现在她是一缕女性的玫瑰之火,太阳和大海竞争的唯一泡泡。噢,也许没什么触到你除了冷盐!也许没有一点爱扰动那破晓的春光!
美丽的女人,无尽泡沫的回响,也许你水中匀称的臀部造就一种新尺度——天鹅、百合,当你在那永恒的水晶里飘浮你的泡沫。(陈子弘译)我爱你,不是把你当作盐的玫瑰:黄玉或者布散火焰的石竹的箭;我爱你,如同某些幽暗的事情在爱秘密地,爱在阴影和心灵之间。我爱你,仿佛不开花的植物,却把那些花的光,收到本身里面予以隐藏。多亏你的爱,我身体里面活跃着泥土里面升起的那种紧压的空气。我爱你,不知道怎么爱,何时爱,哪里爱;我爱你,直接地,不骄傲也没有问题:我就这样爱你因为我不知道别的方式来爱,只有这个方式,里面没有我也没有你,这么贴近,我胸上你的手就是我的手,这么贴近,你带着我的梦闭上了你的眼睛。(王央乐译)你来自南方贫穷的屋子,来自地震与酷寒的荒原,那儿的神旋转着走向死亡,教会我们向粘土找生活。你是黑粘土造的小马,是黑泥造的吻,我的爱,是粘土造的罂粟,是黄昏的鸽子在路上拍着翅膀,是箱子装满我们童年的眼泪。小宝,你保存着贫穷的心,熟识沙石的贫穷的脚,以及你不常有面包糖果的嘴巴。你来自贫穷的南方,那是我灵魂的故乡:你的母亲依旧在天上跟我母亲一同浣衣。我为此选你作伴。不要远离,哪怕只有一天,因为——因为我不知怎样说:一天也长而我将等待你,就像在空旷的车站此时火车停在别的某处,熟睡。不要离开我,哪怕只有一小时,因为那样痛苦的泪珠就会一齐迸发,徘徊着想回家的烟雾就会漂向我,窒息我失落的心。噢,也许你的剪影永远不会在海滩上消融;也许你的眼睑永远不会眨动到空荡荡的远方。不要离开我一秒钟,我最亲爱的,因为那一瞬你将已走得太远我将满世界迷惘地游走,追寻,你会回来,或在这儿抛弃我去死吗?(陈子弘译)是今天:昨天的一切都已经落进光的指头和梦的眼睛,明天将以绿色的脚步来到:谁也阻止不了曙光的河流。谁也阻止不了你的双手的河流,你的梦的眼睛,可爱的人,你是从垂直的光线和幽暗的太阳之间流过的时间的震动。天空在你上面收起双翼举起你,把你带进我的怀抱,以那么准时那么神秘的礼仪。因此,我歌唱白天,歌唱月亮歌唱大海,歌唱时间,歌唱所有的星辰歌唱你白天的嗓音以及夜间的肌肤。(王央乐译)这里有面包,有酒,有桌子,有住所:都是男人,女人,生命所必需;快速得令人晕眩的安宁奔到此地,在这种光亮里燃起日常的灶火。感谢你的双手如飞地炮制出诗歌和烹调的洁白成果:向你致敬!你那赛跑的双脚的完美,向你致敬!你这执着笤帚舞蹈的舞姬。
那些充满恶水和威胁的湍急河流,那座泡沫积成的可怕楼阁,那些燃烧着的蜂窝和礁石,如今成了你我的血的这场歇息,这条湛蓝如夜的星辰的山谷,这种柔情的无穷无尽的简单纯朴。(王央乐译)玛蒂尔德,你在哪儿?我注意到这儿,我领结之下刚好在心脏之上,两条肋骨间一种明确的忧伤的痛苦,你跑得太快了。我需要你的精神之光,我四处察看,贪求希望。我注视没有你的虚空就像一所房子,除了悲惨的窗户一无所有。在绝对的无言之外天花板倾听古代无叶之雨的降落,倾听羽毛,甚至无拘无束的夜晚:所以我像孤独的房子一样等你直到你再见到我并住在这儿。到那时我的窗子会渴望。(陈子弘译)在文学的钢铁的剑丛中间我走过,仿佛一名远方的水手不认识街角巷尾,唱着歌因为他愿意,不这样就不知为什么。从痛苦的海岛他带来了我的手风琴,连同风暴,阵阵的狂雨以及一种自然事物的缓慢习惯:它们确定了我的生长于旷野的心。于是,文学的利齿企图咬啮我的真诚老师的脚跟时我没有察觉就已经走过,随风唱起歌走向我童年细雨蒙蒙中的店铺,走向难以明辩的南方的寒林,走向我的生命充满了你的芬芳的地方。(王央乐译)这就是家,就是海,就是旗帜,我们却被别的高墙弄错。我们找不到门,也听不见来自死亡那样来自虚无的声音。终于,家打开了它的沉默,我们进去,踩着了被抛弃的一切,耗子的尸体,空虚的告别,水管里空流着的水的哭泣。
哭着,哭着,白天黑夜这个家,半开半闭,跟着它乌黑眼眶里掉落的蜘蛛在一起呻吟。如今,我们忽然活着回来,把它挤满,它却难以把我们认识:它得如花盛开,不留一丝记忆。(王央乐译)没有永远的否,没有永远的是。胜利在沙上留下消失的脚印。我是穷人,天生要爱自己的同类。我不知道你是谁。我爱你,我不传递也不卖荆棘。也许有人知道我没有造过染血的皇冠,知道我不喜欢诡计,知道我确实以灵魂注满海潮。我用鸽子补赎丑恶。我不说“永不”,因为昨天和今天与明天的我并不一样。我以多变化的爱失言真诚。死亡只是遗忘的石头,我爱你,吻你口中的幸福。让我们捡起木头,让我们在山上生火。我的爱,在关上这扇夜间的门的时候我求你,爱啊,在幽暗的范围里旅行:闭上你的梦,带着你的天空进入我的眼睛,在我的血液里延伸如同一条宽阔的河。再见吧,再见,从前落到每天每日肩负着的袋子上的残酷的明亮,再见吧,时钟或者柑橘的,每一道光;欢迎你,阴影,不间歇的友伴!在这船只或者流水,死亡或者新生里我们又一次团聚,睡眠,然后苏醒,我们是夜间的以鲜血结成的夫妇。我不知道谁死谁活,谁息谁醒,然而是你的心,它在我的胸膛里分派着曙光的千万种礼品。(王央乐译)我死时我要你的手按上我的眼睛:我要光明,要你可爱的手中的麦穗的清香再一次在我身上飘过,让我感到改变了我命运的温柔。我要你活着,在我沉睡了等待你时,我要你的耳朵继续听着风声,闻着我们一起爱过的海的芬芳,继续踩着我们踩过的沙滩。我要我所爱的人继续活着;我爱过你,歌唱过你,超过一切其他,因此,你得继续绚丽地如花开放,为了让你做到我的爱要求你的一切,为了让我的影子在你的头发上漫步,为了让人们懂得我歌唱的缘由。(王央乐译)在地球的中心我将推开绿宝石以便能见到你你像一个誊写员,拿着水笔,描摹着植物绿色的嫩枝。这美妙的世界!坚实的西芹!驶过甜甜蜜蜜的这条大船!还有你,或许和我,或许黄玉。钟声中将不再有纷争。这儿空无一物但所有自由空气,风儿带来的苹果,枝头上鲜美多汁的书:在这香石竹呼吸处我们将为自己作件衣服以抵御获胜者亲吻的永恒。
(陈子弘译)五月季风驿站的风,绿的风,载着虚无和水,熟识灾难,扬起凄凉的皮革和稀薄物质造成的旗,像救济金;曾经在此栖身,银色的,冰冷的,易碎犹如巨人手中的玻璃剑,在这许多呵护它惊恐的叹息的力量之间,它滴落的泪,它徒然的沙,包围在咆哮冲击的能量里,像赤身上战场的人举起苍白的躯体,迟疑的信念,一滴被侵略的战粟的盐。如此微弱的光,如此闪烁不定的火,能怎样安息,抱什么可怜的希望?向什么举起饥饿的斧头?摆脱什么物质,逃避什么光线?它纤长颤动的光逶迤如充满睡意的悲哀苍白的新娘的长裙。因为阴影和混乱所触及的一切,都向下堕,液状、悬空、没有和平,在空虚中手无寸铁,被死亡征服。哎,这是期待着的日子的去处,走向匆遽的信札、船只、交易,死亡,安稳而潮湿,自己没有天,它芬芳的行帐,浓密的枝叶,活泼的彩霞,活的呼吸,在哪里呢?静止着,披着垂死的光华和混浊的鳞,它将目睹自己被雨水分割,被吸满水的风袭击。冬天的牧歌在深深的海底,在悠悠的长夜,你静静默默的名字,驰过如一匹马。负我于你的背,啊,庇护我,在你的镜中向我现身,突然地,在你背后茁长的,黑夜孤单的叶子上。充满甜蜜的光之花,以你亲吻的嘴唇回应我的呼唤。坚决柔美的嘴唇,因离别而狂野。如今,长远长远地,轨道伴我从遗忘走向遗忘。雨的呼唤,黑夜的珍藏。容我寄身于午后的丝线,在黄昏时缝制衣裳,而天上一颗星充满了风在悸动。把你的远离注入我,深深地,重重地,盖过我的脸,以你的存在穿过我,设想我的心已碎成片片。慢板悲歌在心的深处,你的名字慢慢默然回旋滴下裂开流散成水。有人企图损害它,而它悠长而又短促的尊严,仿佛突然响起来的逝者的足音。突然,突然给听到了,并且以凄凉的坚忍在心里延伸扩散犹如秋天冰凉的梦。大地粗重的车轮轮胎注满遗忘的湿气滚动,把时间碾断成为分离的两年。它坚硬的杯盏盖住你泻入寒冷土地的灵魂。它可怜的蓝火花在雨声里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