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中庭,阴暗处一角。
从看不见的那一端延伸到城堡的每个角落,繁华的装饰攀附在大理石柱的每一吋,精细的手法不敢置信是出自于身为人类工匠们的巧手。典雅的拱型门、一比一划细刻成爬藤植物的浮雕、栩栩如生的雕像,无一不衬托出一种只属于贵族的奢华美,即使许久无人整理、历经风吹日晒变得斑驳碎裂,还是掩盖不了王的高傲。
而和这华丽的环境根本格格不入的我们,大伙坐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视线一致对准女仆,以急迫想知道一切、搞清楚来龙去脉的眼神注视着她。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记者说明会──
“啊哈哈哈…!”
──吧…严肃的气氛没了。
“噗,对不起啦!因为不管怎么叫你们都没动静,我还以为已经死翘翘呢了!”少女在解开误会之后边拍地板大笑好一阵子,她的笑点我实在无法理解,“唉呀,这个地方已经好一阵子没有活人出现喽!加上在太阳光底下会看不清楚,很亮嘛,这点大家都感同身受吧…耶?你们不会吗?”
身穿女仆服饰的她留有一头鲜橘色的马尾,脸上带着雀斑,再加上绿色的双瞳,看起来像拥有荷兰血统的外国人。凯西毫不害臊地盘腿随便坐在地上,和训练有素的女仆印象有非常大的出路,要不是因为有长裙,那里头的春天老早就被瞧光了吧…
“算了,那个不重要啦,现在已经看到你们了!不是尸体,而且很清楚哟…而且公主真的回来了,我一直相信这一天的到来,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没等我们回答,她好象也没这个打算等;凯西随性挥挥手,和上一句间格的时间不到一秒。
“咦?…呃,嗯。”突然被点名的葛蕾琳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没有到阴暗处,你现在依然看不到我们吧?
“…”虽然有种冲动想将这句话公诸于世,但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那么的重要了…和在我四周挥之不去、怎么赶也赶不走的果冻群,所带来的威胁相比起来的话。
“姆…”
“姆,姆姆…”
“姆姆!姆!”
“──够了!你们这群史莱姆!!姆来姆去也就算了,为什么一定要围着我绕圈圈啊!!开营火晚会是吧!?”受不了它们的行为,我双手往地上一拍,这些家伙们大叫一声“姆!”瞬间一哄而散,然后…过没多久又跑回来继续绕。
抱头抓狂,“呃啊啊──!可恶,我要崩溃给你们看!!你们到时候就当我新?隐藏必杀技的牺牲品吧────崩溃的制裁!!”
“已经崩溃了,而且很严重。”旭说。
“唉呀,嗯…你叫妍对吧?它们不叫史莱姆哟…你看!这群家伙叫声是“姆…”,又长得圆圆肥滋滋的,所以我统称它们为“姆兹”哟!很可爱吧…我照顾它们很久的时间喽!这双叫杰克,然后是乔治、以及玛莉…”凯西兴致勃勃地解释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卡住:“咦?对了,“史莱姆”是什么呀?”
“我比较好奇,你是如何分辨这三陀长得一模一样的黑色物质?”
“因为它们很可爱呀…对吧?小绿绿?”凯西用“yo,你知道的!”眼神看着托比,她的回答和笑点一样使我无法理解。
“不准叫我小绿绿!
雷利眼捷手快,一把抓住其中一双姆兹,抓到面前仔细看了一下被他捏成诡异形状的黑色生物,姆兹也睁着圆滚滚的两双眼睛盯着他看,双方眼神就这样交会片刻…
毫无预警地,雷利脸色突然一变凶,那双姆兹被吓到“姆!!”的一声,一瞬间整个竖成太阳放射状,然后在他手中死命挣扎。
“和大量出现在国境边缘的东西很像。”雷利松手将它放生,转头说。好象刚才把那双被吓成那样的罪魁祸首不是他。
“我曾经看过有关于它们的资料…虽然书籍上只有两页而已…”葛蕾琳看着三坨姆兹在我身边毫不厌烦地绕来绕去,偏着头认真回想:“这是一种喜欢生活在黑暗的生物,没有名子,世界各地都有它们的影子。不会危害人们,却也很少见到,只知道它们极为讨厌阳光…”
“讨厌阳光?”旭问。
葛蕾琳点头,“…是的。”
“宾果!完全正确!!哇啊啊啊…许久不见,公主殿下还是一样知道很多事情呢!身为王宫的女仆之一,凯西我真的是深感荣耀呀!”女仆拿着一条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粉红色花花手帕擦拭眼角的泪,喜极而泣的说。
“谢、谢谢你…只是身为公主,从小就被灌输许多知识…”白雪不好意思的道谢带过,再次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过,好奇怪…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宫里呢?这里的环境应该不是它们所喜欢的…”
“不只这样,恐怕王宫里不只目前看到的三双。”雷利看着某处不起眼的地方,说。
“…雷利?”葛蕾琳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那边。”不再多语,雷利指向某个地方,那是他刚才所看的方向。
那是保护王宫的高耸围墙一角,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处。大概也是历经时间的磨练吧,某部分自然碎裂成一个大大的三角形缺角,边缘凹凸不平,原本有三个人身高加起来的高度,如今瓦解仅只剩一人半高,也许,这大概是防守严密的王宫最好的突入地点了。
那里有小小骚动。
两三双比这些开庆典的家伙们更小体型的不明物体,以飞快的速度轻松越过围墙缺角,躲进中庭内的树丛里,只来得及听见“沙!”的树叶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瞇起眼睛想看清楚那群东西的真面目,但是根本来不及,一瞬间的印象也就只有“黑圆球”这三个字:“那个…也是姆兹?”
“恐怕是。”看着它们消失的方向,雷利沉着一张脸,表情比平常的凶样更恐怖:“像是把王宫当成目的地,不断朝这里聚集的感觉。”
“咦?姆兹们聚集的原因?我知道哟!”凯西举起右手,一脸天真无邪脸,像个课堂上举手发表意见的乖小孩,但是这个举动和回答却瞬间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咦?”
“嗯嗯,我知道哟!这是我跟它们相处一段时间下来所发现的…姆兹们除了喜欢待在黑暗处之外,还有另一种东西很吸引它们!”凯西神秘的举起一根手指头,身子向前靠,一字一字清楚的告诉我们:
────“就是魔力!”
“魔、魔力?”
“正确来说是魔力的波动哟!”凯西俏皮的眨一双眼睛,她的动作让我不自觉想起少女漫画。
“这个世界的空气中充满着魔力分子,具有魔法天赋的人可以吸收,进而使用这些自然能源…而吸收的来源力量越强大,空气中的魔力分子就会不断涌入四周…这时就会形成以吸收来源为中心的波动哟!
“姆兹们很喜欢流动的魔力。它们不吃人们的食物,魔力分子就是它们的养分来源…有能吃的当然要过来呀…所以,越强烈越吸引他们!就像妍那般的情况…”
“呃?啊?我又不会用魔法,才没有什么波动能吸引它们…不要再绕了!我不是营火!!看我新?暴怒的制裁!”再度两手拍地吼它们,姆兹群也再次一哄而散,然后过没多久又跑回来继续开趴。
──喔喔,继吐槽“崩溃的制裁”之后,居然没对付更强的“新?暴怒的制裁”必杀技!?旭,你坏掉了对吧。
“这样啊,那妍以前有什么类似的经验呢…?例如说,受到魔法威胁却莫名其妙回击给对方?这是魔法最基基基基本的自身防护本能哟!不过并不是每一次都见效啦,遇到强强的人就不行了。”凯西脸上堆满笑容的问。她说的“强强的人”…应该是字面上的意思,指魔力很高强的人吧,我的天。
“回击?是反推回去吗?…唔嗯…”我左思右想,在脑海里翻找类似的经验:
“啊,之前在万花王国,卡──呃,行动受到某个人的控制,但是好象凭自己的意志将它反推回施术者的身上,虽然到现在还是觉得很扯,这样算吗?”当时卡尔硬控制我的身体差点强迫结婚成功,这件事说不出口啊。
“喔…这样啊…”
““这样啊…”是什么意思啊?”
“阿,哈…!”她的笑容灿烂到让人有种冲动,想一拳想打下去。
看来她是不打算回答我了…比起魔法,这个人更莫名其妙!
“那么王宫中吸引它们的来源?”雷利开口问。他只是微微侧个头,姆兹们就“吱!!”的一声,吓成三双海胆。
“嘿嘿,当然不可能是我啦…呀…人家只是个小小的可爱女仆而已!”挥挥手否认掉自己,凯西转头看向宫内众多城堡中的其中一座,那是一眼望过去最大、最壮观的中央城堡。
在几乎以白色为主的王宫之下,建筑的方式和雕刻以及花纹拥有相当的重要性,这座中央城堡比起其它小城堡显得更加多样化、用心许多,虽然还是有些地方破损,但整体看起来既华丽又不失庄严。
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座中央的建筑物,她缓缓吐出口:“是待在那座最大的城堡里,那个女人的魔力。”
沉默。四周的空气仿佛拥有重力般地,压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算不说话,大家内心所想到的也只有一个答案────莉迪亚。
女仆突然又回复原本嘻嘻哈哈的个性,好象刚才那一剎那间,待在那具身体里的是另外一个灵魂。她歪着头皱眉,边想边说:“而且,最近又得到小绿绿的力量,她所准备的东西再差两样就全部到齐了…对吧!小绿绿…?”
“才不是小绿绿!好一阵子把我当空气,干嘛又突然叫我?…啊!该不会──先说喔!饼干老子是绝对不会分给你的!!”托比紧握手中的饼干屑屑,摆出动物会有的防守姿势。
“咦?饼干不是全被你吃光都吃掉了吗…哈哈…小绿绿就算被抽走龙血也完全没变呢,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迷糊小绿绿!…当时你被带走后就失踪了,我真的好担心喔!”凯西紧抱着小绿…呃不,是托比,脸颊开始磨蹭坚硬的龙鳞,很高兴的样子。
“龙血?”托比一脸疑惑,“讲什么啊,我才没有给谁龙血咧!那很痛耶。”
托比的回答和她的记忆有出入,凯西抬起头一双无辜的绿色眼眸眨呀眨的,“咦?前几个礼拜不是有被皇后带走吗?就是那时候啊!…龙血可是画图阵最好的材料,效果也可以强上好几倍,小绿绿不就是因为这样才被抓近来的吗?”
青筋,幼龙的前爪突出一根手指,其它两双向内弯,比出全世界的共通语言──中指。“我不叫小绿绿!要跟你说多少遍啊!!今天我可是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和你说的那个“小绿绿”是不同的龙!而且我还有一个她绝对没有的超帅气名子──”
“不同的龙?”凯西瞇起眼睛,脸凑到托比的面前想将她看个仔细,“嗯…经你说起来…刚刚这么一抱,体型好象小很多耶?”
体型小很多?那么她所说的“小绿绿”是成龙?
“根本就不一样的龙,这是当然的啊!!”中指乘以二双,她已经没有所谓“高贵的龙族”可言。
深呼吸一口,凯西开口问眼前这双还处于幼龙阶段就很嚣张的死小鬼:“你叫什么名子呢?”
“托比啦!浑蛋,已经讲好几次了耶!你根本没在听嘛!!”青筋!我看到她的青筋瞬间暴增了!!凯西完全采到托比的地雷。
“托比呀?…唔嗯,那就不是小绿绿了…”凯西难过的离开托比的龙鳞,躲一旁在地上画起圈圈,沧桑的背影传来念咒般的话语:“啊啊…小绿绿,呜呜…我好想你喔!没有你在这些日子超无聊的,再也看不到你了吗…地图上看的世界就这么点大,你到底在哪里呀?”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居然从她的背影中隐约看到葛蕾琳的影子!?飘散在四周的黑色怨气非常熟悉,那不就是葛蕾琳经常放出来吓人的忧郁之气吗?主仆都一样,这人果真是王宫里长大的人啊。
“那位小绿绿叫什么名子呢?我在想…有可能她回去龙族那儿了,也许可以请托比帮忙找找看…”看见凯西很伤心的样子,葛蕾琳很想帮助她。
“什么!?我才不要!”托比听到这件事又扯到她,非常不高兴的大叫。
“别这样,同样都是龙吧,你不是说过龙族的人很少?很快就找到了啊。”我拍拍托比的肩膀,给她一个人生大道理外加一个笑容,“助人为快乐之本嘛!”
“是我要找耶!”大声抗议,反对快乐之本的人生观。
“咦?呃,小绿绿叫什么名子喔…”凯西左思右想,努力的翻找脑海中的记忆,“嗯…她也一直说她不叫小绿绿,好象叫…叫格…”
双手一拍,凯西高兴的大叫一声:“我想起来了…格伦!她叫格伦喔!”
“格伦?和你一样是两个字呢,托比,有印象吗?”我问她。
“…”没回应。
“托比?喂?”怎么怪怪的。我在她的面前试着挥手唤醒她。
这次终于有回应了,但是有些诡异,她瞪大眼睛像是震惊时的反应,然而声音却呆板没有高低起伏,“…格伦?”
凯西点头如捣蒜,非常的有自信:“嗯,没错!她说过她叫格伦!可是我没在记…因为小绿绿比较好听嘛!”
“怎么了?你认识她吗?”
“──…”
托比低下头,好象说了些什么,但是声音太小听得不是很清楚。我蹲下来将耳朵凑过去听,她的每一字一句缓慢且沙哑,内心仿佛正在承受千刀万剐却又难以说出口,托比抬起头看向我,一双原本炯炯有神的金色双眸却早已黯淡失焦──
“那是,失踪了好几个月,我一直在寻找的,爸爸的名子…”
第64章 绿的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