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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老田上下打量我几眼,胖脸蛋耸了耸,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秦老头赶忙给他介绍说:“这是长潞,在前街开了个小买卖……”往下他没继续介绍,因为我的身份在秦家有点特别,既不能过分介绍,又不能不介绍。那种分寸还真不好掌握。
“噢——”老田拍着脑壳恍然明白过来“我知道了,听梅子念叨过你。”紧接着他就嚷了一嗓子,大有咄咄逼人的架势“买卖怎么样啊?还能过得去吧?”
我没当时回答他,而是琢磨着“梅子。”是何许人也,我听怎么这么别扭呢?幸亏我反应快,否则就把“梅子。”听成妹子了。不管是梅子也好,还是妹子也罢,反正从老田嘴里说出来够讨厌的。
我愣了几秒钟后,谦虚的说:“我的买卖很小,也就是混碗粥喝吧。”
“那哪成呢?”他突然嚷了一嗓子,随之顶棚上的塔灰又震下来好几缕儿。他拿起当领导的派头教导我说“小打小闹是不成的,怎么也得往大了搞一搞。搞活经济嘛,不搞怎么能存活呢?现在这社会,就是个金钱的社会。”
“她田叔说的对呀。”老太太捧臭脚说“这社会,有钱的是爷爷,没钱就是孙子。”老太太说话有点漏风,说“孙子。”那两字时,嘴唇缩的像鸡屁股。
秦老头坐在炕沿边,狠狠瞪了老太太一眼。要搁往日,他早就开骂了,什么爷爷孙子的,全他妈把你们轰出去。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秦老头也没什么钱,他不愿落个当孙子的份上。
今天老田是主客,大家都是以他为中心;他也习惯于自我为中心,无论他到哪儿,都习惯别人围着他转。所以在安排座次上,老田自然要端坐于正上方,其他人包围着他。他的左边是二芝子,右手是老太太,老头坐在他的对面。我挨着老头,一边挨着园园,秦红梅挨着二芝子,小巴狗爬在桌子底下闻味儿。这种座次让人觉得有点别扭,究竟怎么别扭了?一时还找不出理由来,反正是别扭。
“长潞,听说你喝酒有两下子呀?”我这还别扭着呢,老田突然机关枪似的发话了“那咱爷俩先干它三杯怎样?不是我做派,按岁数你就得叫我大叔,梅子也叫我大叔。”
“那就这么着吧。”我口头上勉强答应他,但心里的绝不认可他的。提到喝酒,我慎重地和他说“我的酒量可微不足道,您可别听别人瞎说,那都是谣言。”我偷偷瞥了秦红梅一眼,补充说“不信,您问问红梅。”
红梅有点腼腆,脸色微红地劝我说:“你就陪大叔先干三杯吧,你也不是不会喝。”
老田乘机将了我一军:“我就说嘛,酒量大的人都会耍谦虚。我到外边和朋友喝酒,也说自己的酒量微不足道。哈哈……”
“那我就先敬田大叔一杯,要让我一口气干三杯,还真是有点困难。”
老田螃蟹似的比画说:“必须得先干三杯,这是我多年喝酒形成的习惯。三杯以后再慢慢来。”
二芝子也帮腔说:“没错,田叔从来都是三杯酒打头阵。”
“快点吧,磨蹭个啥?”
好像所有人都在盯着我,我要硬是不赏老田的脸,兴许都有被赶出门的危险。可我怎么也不明白,老田为什么要拿我开刀呢,难道他想成心灌醉我,让我出丑?还是……我总觉得这老家伙没安好心。秦红梅不停地给我使眼色,意思让我豁出性命也得把田老板陪好。我心想,恐怕这就是她让我来的真正目的吧。
事情挤兑到这份上了,我也没有什么退路了,我得顾全大局,得给秦红梅长脸,为了打发她高兴,就算让我喝敌敌畏,我都得捏着鼻子往下灌。这就是,爱情!
然而,这毕竟是三大杯白干酒啊,加起来快一斤了,看着就让人眼晕。老田这丫头养的,老子今天就跟你豁出去了。
一口气,三大杯白干咕咚咕咚灌下去了,烈酒穿肠,烧的我的胃像浇了油似的痛。眼前一阵阵眩晕,看多心都是双份的。再看老田,脖颈鲠直,脑门油亮。
秦老头让我吃口菜压压酒气,我摇摇头没说一句话——因为我憋着口气,一张嘴就有可能呕吐出来。这哪是喝酒呀,纯粹是他妈玩命呢。可恨的秦红梅只顾着讨好老田了,一点也不心疼我,兴许我一口气上不来猝死在酒桌上,她都不见得掉个眼泪渣儿。最毒莫过妇人心啊。
那天晚上,酒是没少喝,但闲气也没少生。不是我要找气生,而是他们总是处处把我当成可怜虫挤兑,好像我是多余人来这蹭酒喝似的。说良心话,秦老头和孩子对我还算可以。孩子怕我吃不上,还往我碗里夹了个鸡腿,弄的我百感交集,我是一边嚼着鸡腿一边往下咽泪水。
老田见孩子往我碗里夹鸡腿他有点嫉妒了,于是他吩咐身边的二芝子把皮夹子拿来,当着大家的面就从皮夹子里拽出七八百块钱塞给了园园,紧跟着说了一大堆废话。孩子是不敢接受他的钱财的,因为在孩子眼里,老田还是个陌生的老怪物。
秦红梅假意客气的说:“大叔,您可别惯她这臭毛病,小孩子家,要钱干啥?”
老田放开嗓门充红梅嚷道:“你少搭茬儿,这是我给孩子的钱,有你什么事。”
老太太赶忙插嘴说:“那姥爷给的钱就拿着吧,这是姥爷的一份心意。”还没怎么着呢,老太太先给孩子认了个干姥爷——反正她看老头也不顺眼。
“说的对!”老田再次把钱赛到孩子手里。这回给了钱,他更气粗了,气焰嚣张的简直要飞起来。他还恬不知耻的教导园园说“孩子,你可要听妈妈的话啊,努力读书,姥爷我花钱供你上大学,咱别的不趁,就趁钱!”
“赶紧谢谢姥爷呀。”老太太催促孩子说。孩子瞧了红梅一眼,然后蚊子似地说“谢谢姥爷。”
“瞧这孩子,真是的。”秦红梅说着,下意识瞥了我一眼,好像她很在乎我的感受。我心说:别他妈假正经了,你要是在乎我的感受就应该把钱还给老田,他老田算是那跟葱,跑着充大个来了?
当然孩子是无辜的,她懂得什么是干姥爷,什么是湿姥爷?红梅作为母亲,就应该给孩子灌输一种辨别是非的良好思想,不要什么人的钱都一股脑的往口袋里装。老田之所以假大方,那是给大人们看的,绝对和我孩子没关系。
秦老头也不怎么赞成老田给孩子钱,更别说让孩子管老田叫姥爷了。在以前,秦老头也经常给别人家的孩子当干爹、干姥爷什么的,所以他最懂得这其中的诡秘。说话说:干亲进了门,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人,再找不到其它缘由。二芝子和老田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二芝子穿上裤子也口口声声管老田就大叔,等一脱下裤子,那就乱七八糟了。
秦老头阴沉着脸张罗老田说:“别光说,喝酒吧。”没等别人端杯,他自己先干为尽了。
五月份的天气,正是热的时候,把老田给热的汗流浃背,大光头上腾腾冒着白气,就像刚蒸熟的地瓜。老田一边擦汗一边抱怨这屋里没有空调,把秦老头给气的直冲他翻白眼。老太太心地善良,生怕把二闺女的老第三者给热死,因此她赶忙吩咐秦红梅把电风扇搬出来,照准老田一个人猛吹,这一吹不要紧,吹的满屋腥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