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冷,有些寒,有些冰。冷雾?寒露?亦或人儿眸中碎裂的冰泪?
阴森悚然的幽林中,忽传来声声彻心裂骨的悲泣恸语:“为什么爹爹如此狠辣歹毒?为什么?琼儿不相信!琼儿不相信!…杨延嗣,你睁开眼睛看看小琼好不好?…杨延嗣!你混蛋!你说过,你不会离开小琼!你不守信用!你不守信用!”
狠狠地摇晃,重重地捶打…
泪浸罗衫,血染双唇。
“哇哇”数声响过,一团甜腥骤然喷洒,溅落无血面庞,染红悠游心魂…
一轮新阳吃力地推开叠压肩上的厚重云层,转动起臃肿的身躯向江流、河川、山谷、丛林洒下缕缕和暖霞光。
如蟠龙卧野,白虎护丘,朱雀振翅,玄武伏滩的四座大营伫立于红日晨光中,煞是威武肃穆。
十里坡较场上,身着盔甲、手执戟枪的士兵随着上下挥舞的四面锦旗,步伐齐整,进退有度地反复操练扎马射箭,攻敌防卫。然而与往常激越壮勇的气氛相比,今日的十里坡较场似乎显得异常沉闷。听不见响彻九霄、鼓舞士气的军鼓回荡盘桓蔚蓝的天际;更看不见延平延广延庆延辉执枪跨马,指挥调度的从容矫健的身姿…仿佛一切只在瞬间便没了脊柱,失了方向…
月沉。日升。静悄悄于昼夜中轮番更替。
两宿未眠,双眼早已熬成血红的杨业直直得盯着青灰的帐幕被晨风荡起又落下,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仿佛汹涌跌宕的骇浪一次强似一次的猛烈撞击着他的五脏六腑,令他只觉疼痛难忍。
又一阵风过,帐幕再被掀起。杨业终不能压抑愈见揪痛紊乱的心绪,他‘啪嗒’一声将倒拿手中的兵书甩在桌案上,顾不得披上青旄披风,疾步跨出了玄武营。
耀眼金光刺得杨业直感头晕目眩,他稳住心神,下意识抬起手遮住金光,远望前方如铜墻铁壁紧紧卫护玄武的青龙、白虎、朱雀三营,眼中情不自禁闪过深深哀痛。
以叶为家的露水四散奔逃,一滴一滴溅在杨业斑白的鬓发,又顺着鬓角滑下他刻满坚毅,印证沧桑的英武面庞。渐渐的,与他眼角处若隐若现的一条泪沟交汇融合…
杨业正自怔神,忽见四道矫若游龙的昂藏身影迅如闪电的从远处匆匆飞纵而来。他知道这是连夜出营寻找延嗣的延平四兄弟返回,心下稍定。然而当他们站定面前,杨业竟情不自禁连连后退,一只手牢牢扶住了挺立身侧的苍松。
望着浓浓希望渐渐黯于父亲眼中,延平四兄弟心中悲痛不已,他们上前一步跪倒父亲面前,还未开言,泪水已不能自控地夺眶而出。
杨业扶起四个儿子,又拍了拍延平肩膀,点点头哑声道:“你们一夜未合眼,辛苦了!都各自回去歇息罢!”杨业说完,不待儿子们恭送,已转身离开。
看见父亲转身之际眼中闪过的一点晶亮,延平更是内疚,他冲着父亲看似已介垂暮的挺拔背影大声道:“父帅但请放心!孩儿等即使踏遍整个京城,也一定将七弟毫发无损的送回父帅身边!”
鬓发沾满露水的路明守着痴呆似偶的飞琼一动不动。
泪尽而枯的飞琼凝望犹如一堆血泥的延嗣一眨不眨。
延嗣微动,飞琼立惊。
飞琼色变,路明神伤。
清风中,榕树边,三个人三颗心正艰难地跨越着属于他们各自的生死关、断肠关、苦痛关…
不远处响起悠扬的牧笛,一个骑着牛吹着笛的垂髫稚童随着一位长髯飘飘的青衣老者缓缓穿林而来。笛声忽地嘎然停止。只见那稚童指着前方一棵榕树,奇怪地问:“爷爷,大哥哥大姐姐怎么了?生病了幺?他们为什么一动也不动?”
“生生死死,聚聚散散不过过眼云烟,何必念念执着,苦苦强求?”青衣老者摇头轻叹,携着稚童牵着牛渐渐远去。
“生生死死,聚聚散散不过过眼云烟,何必念念执着,苦苦强求?”靠在树上的路明忽觉灵台一如明镜清澈见底。他反复咀嚼青衣老者看似无心却又好像在冥冥中点化自己的一番真言悟语,心中顿时豁然敞亮了起来。只见他轻身跃至延嗣身旁,背转身猛一向上用力,‘噌’的将延嗣负于自己背上,接着又对早已骇得面无血色,惊跳而起的飞琼道:“小姐,你速速回营禀告几位少将军,就说辽国奸细路明前来投案!”
第95章闻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