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京呆板生硬的面庞忽然泛起缕缕抽搐,双肩止不住的抖动。他躲闪着延嗣诚挚关怀的眼神,垂首颤声道:“王…王京谢过七…七少将军厚…厚待之恩!”
延嗣见王京一副似乎很害怕自己的模样,只当他是生性内怯,于是便柔声安慰道:“小兄弟,这没什么,你不用谢我。你淋了雨,身体很是虚弱,还是应该多调养才是。”延嗣扶着王京斜靠在了床边,继续道:“我去看看李先生来了没有。你安心歇着吧,这里是我的营房,一般士兵是不能擅入的。”他说完话,又安慰似的笑了笑,转身带上了营门。
王京望着延嗣挺拔的背影消失门外,竟再不能自持,一头绝倒行军床上痛哭失声…
延嗣在营前等候了半晌,仍不见于财和李先生前来,不由暗自奇怪。他心想,这李先生虽是三哥四哥帐下随军郎中,人却很是特别。会不会是于财出言莽鲁,冲撞了他,所以他不肯前来?若是这样,倒不如自己前去相请,一来可以表示对李先生的尊敬之心,二来也可以去看看三哥四哥。这两日他们一直忙于征募新兵,或许自己能帮得上忙。延嗣想到这里,便穿过青龙、白虎二营,前往延庆延辉所统领的朱雀营。
半途上正遇见了手提药包返回的于财,延嗣连忙拦住他道:“小于,怎么只有你一人?李先生呢?你不是去请他的幺?”
于财晃了晃手中的药包道:“七少将军,我是去请李先生了,但是他根本不在营中。听那里的兄弟们说,李先生被三少将军请去较场了。我怕七少将军你心急,所以就先从我那里拿了些祛寒发汗的药。反正我现在也用不着,不如取来给七少将军救人。”
延嗣深知三哥四哥的带兵之道,他们二人手下的士兵不仅强健干练,而且精于武学。所以此次朱雀营为征募的新兵特设了围场,由延庆亲自挑选。李先生既是被三哥请去较场,自然不会这幺快回营。不管如何,还是先让小兄弟发发汗才好。延嗣接过于财手中的药,拍拍他的肩膀道:“小于,谢谢你啊。有了你的这些药,小兄弟明天就可以报名了。”
“七少将军,你…”于财看看满心欢喜的延嗣,担心地问:“你难道真的不怕被杨将军知道幺?”
“‘急人之难’乃男儿本色嘛。”延嗣笑笑,又胸有成竹的接着说:“现在将军身在帅营,无暇分身。等他知道的时候,小兄弟已经报名入伍,那我救助的也就是杨家军的兵士,将军虽然不至赞我,但一定不会再怪我。”
“哈,这幺说,”于财取笑道:“七少将军其实还是很怕杨将军的吧。”
延嗣明亮的星眸倏地黯淡,脑海中竟又挥之不去的闪现出飞琼凄切绝望的泪眼。陡然间,他整个人便好似被掏空了一般,再无一点思绪,半分心魄。他直直的盯着手中药包,不说不动。眼圈早已泛了红。
于财见延嗣突然失了神,不由吓了一跳。他惶急地又推又喊:“七少将军!七少将军!”
“嗯?”延嗣醒过神,看到于财慌乱的表情,不由在心底连连狠骂自己没出息。他摇摇头道:“小于,你别瞎猜了。根本没有的事!军中,将军是统帅;家中,将军是我爹。于公于私,我理应心存敬畏…”他顿了顿,又象是说服自己一般转过话锋:“其实无论将军再怎样严厉,终归是希望我们兄弟可以早日担当大任,为国尽忠,为民效力。我们实在应该体谅将军这片苦心!”
“七少将军说的是!”于财连连点头:“我就是嘴笨,七少将军不要见怪。”
“好了,小于,别说这些了。咱们还是赶快回去才是!小兄弟的烧还没退,若是耽搁了,岂不是我的罪过?”延嗣说着话,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不多时二人便赶回了青龙营。延嗣心下惦记王京,他吩咐于财去灶房煎药后,来到自己营房外,正欲推门而入,忽听身后传来大哥延平的声音:“七弟,你刚才去哪里了?到处找你找不到,你知不知道我和二弟,六弟都快急死了?”
“大哥?”延嗣见大哥回来,先是一惊,随即又慌忙以身挡住营门道:“大哥,爹不是唤你们去商议如何加强防御,扩大军备?怎么这幺快就商议完了?”
延平走上前,轻捏了捏弟弟面庞笑道:“怎么?你很想大哥不回营幺?”
“不是不是。”延嗣连连否认:“大哥,我怎么会不想你回来?我就是觉得这不似爹一贯的作风。爹做事虽果敢坚决,雷厉风行,却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面面俱到,精而又细。像加强防御,扩大军备这幺重要的事,爹一定不会这幺草草的定下谋略。”
“嗯!有胆有识,果然不愧为咱们杨家七少将军!”延平赞赏地拍拍弟弟肩膀,笑道:“爹担心你不谙军务,轻率行事,还说你个性莽撞冲动,一定会多番触犯军律,所以命我来找你,去听爹的训诫。要我说,爹真是多虑了呢。”
延嗣听哥哥说,爹料定自己会触犯军律,不禁暗地里替自己捏了把汗。他看了看已被推开小半的营门,心自不安。
正在这时,于财端着刚刚熬好的汤药走了过来,一见大少将军在,于财心中慌张,端着汤药的手微微抖动。他看看延嗣,低声道:“七少将军,你的药。”
延平一听说于财端着的是弟弟的药,慌忙抬手摸了摸延嗣额头,紧张地说:“七弟,你怎么了?莫非是前夜那场雨令你感染了风寒?你看看你,我刚在爹的面前说你长大了,你就这幺不爱惜自己。你让大哥怎么向爹娘交待?还不快进屋躺着好好休息?”延平从于财手中接过药,吩咐他暂且退下,自己一手端药,一手扶着弟弟,又将营门推开了半眨。
“大哥!”眼见大哥就要发现王京,延嗣急忙侧身堵在门口道:“大哥,我真的没事。你日夜辛苦,才真应好好去歇息。”
“七弟!”延平轻嗔:“你不听大哥的话?那好,我现在以右领军卫大将军麾下青龙营都统指挥使的身份命令你,进屋,喝药,躺下,休息。”延平说完,不待延嗣再多说,拉着他一脚踏进了营房。
第81章易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