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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罗网(下)

“鼠辈敢尔!”见爹爹突遭暗算,延嗣心胆俱裂。他怒极而拼,竟用上十分力挥出一式‘风摧残蕊’试图将利剑荡开,不料又一阵邪风暗中袭来,挂在街边的五色斑斓的花灯随风摇摆,忽暗忽明。邪风来得突然,不待延嗣回神,已将他拍出的掌力悉数卸去。眼看利剑堪堪便要刺中杨业胸口,延嗣突然电射般侧扑而上,猛然以背挡住了来势凶猛的利剑。
冰寒至极的剑气穿透延嗣肋下肌肤,鲜血止不住汩汩流出,瞬间染满半边衣衫。他闷哼一声,身子立如灌了铅般急坠而下,眼前一片模糊……
“嗣儿!”杨业虽目不能视,却已听见儿子的闷哼,更触到儿子衣衫上粘粘的血迹。他心如刀绞,连连出手封住延嗣背部要穴,抱住儿子急切的呼唤。
“不!我不能睡!爹还需要我!”耳边传来爹爹焦虑的呼唤,延嗣陡然一震,他努力睁开双眼,以腿撑地强迫自己摇摇晃晃的站起依旧以身护了爹爹强笑道:“爹,我没事,您放心!”他望了余下伏击者冷然道:“暗中偷袭妄称英雄好汉。你等有种便放马过来,即使拼尽最后一丝劲气,杨延嗣亦绝不皱一下眉头!”
“好胆色!”随了一声喝彩,文彬手摇铁扇自暗影处缓步而出。他看看面色苍白,踉跄不稳的延嗣笑道:“不愧为天波府少将军!如此豪气在下实敢佩服!你我若非敌对,在下倒很愿意结交七少将军这等少年英雄。可惜啊,可惜!”他摇了摇头道:“不过事已至此,在下以为七少将军不宜再作无畏反抗,我大辽皇帝一向仰慕天波府威名,更佩服杨家军的骁勇善战,勇猛无畏。此番若能得杨将军相助……”
“呸!妄想!”闻听文彬自报家门,延嗣心中腾起烈烈怒焰。他愤然打断文彬道:“尔等宵小鼠辈如何敢与我父相提并论!辽贼凶残成性,杀人如麻。为保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我天波府早已发下宏愿,誓将辽贼驱尽荡平。你不必再多费唇舌!”
“七少将军此话未免太过自大。如今杨将军目不能视,你又重伤在身。若在下一声令,便是你父子二人身怀通天彻地之术,亦难挽回颓势。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七少将军何必做那亏本的买卖?在下只需杨将军稍稍点了头便立刻派人护送你父子回转天波府。在下钦服杨将军骁勇威武、亦赞赏七少将军侠义肝胆,实在不愿伤及彼此和气。在下此番诚意还请杨将军、七少将军体念一二。”
杨业身受数伤,目不能视,却依然稳若泰岳,不曾丝毫动容。他扶撑住身边摇摇欲坠的延嗣,抬起手摸索了儿子面庞肃声道:“嗣儿,爹平日如何教你?你告诉爹。”
“爹说过,杨家子孙从来便是顶天立地,宁折不弯的男儿汉。爹更说过身为杨家男儿无论生死亦应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心!”延嗣看了眼文彬,平静一笑:“我若遵了你言,不但是轻看自己亦是羞辱了阁下。我爹娘常教导我,待人以诚。阁下好意杨延嗣心领了!请!”延嗣虽得爹爹止住肋下血涌,伤处却犹若被万千虫蚁啃嗜,抓咬。他凭了一口残存的真气说完此番话早已大汗淋漓。转头看了爹爹空洞的眼眸,他一咬牙,坚毅的挪身挡在杨业面前,暗暗的紧握了拳头……
“七少将军当真要吃罚酒了?唉,七少将军这般倔强,倒真叫在下难办了。”文彬故作惋惜的长声一叹,忽然一转话锋森然道:“奈何在下奉命行事,只得委屈七少将军了!”说话间,一股劲辣狠毒的掌风赫然从他袖中射出,猖獗的扑向杨业父子……
眼看父子二人性命堪忧,忽然当空罩下一蓬细针好似满天花雨疾射文彬面门、双眼。紧接了只见一道剑光映了一黑衣蒙面人陡然自巷内飞纵而出,反手一式‘吟雪飞霜’快如闪电的将剑尖抵上左右躲闪的文彬咽喉涩声道:“放了杨将军父子,饶你不死!”
“你是何人?坏我大事,你胆量不小!”文彬颈在剑下不得脱逃,只命令着那几个愣神的手下道:“蠢货!愣着做甚!还不快将杨业二人擒下!”
“谁敢!”黑衣人厉声高喊,手指轻抖,锋刃的剑尖立刻在文彬咽喉处划下深深的一道血痕,他看看文彬,嘶哑的嗓音竟些微的有些抖动:“若想活命,便需听我吩咐行事!”
文彬深知命悬黑衣人之手不可硬来,他状似无奈的喝令了罢手,望着黑衣人道:“足下是哪路朋友?还请高抬贵手放我等离去。”
黑衣人并不答话,仍然以剑抵住文彬,回望了延嗣,又自怀中抛出一颗红色药丸粗声道:“此乃疗伤丹药,自可活血通络。走!”
延嗣直觉面前恩人甚是熟悉,他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黑衣人脱口道:“你呢?”
“你无需多问,只管扶了杨将军离开此地便是。快走!”
黑衣人话毕,猛一抖手堪堪弹出一蓬白雾直逼文彬一众。烟尘散去,四下顿时一片宁静。眼见一众辽贼东倒西歪昏死在路边,延嗣向黑衣人抱了抱拳,一抬手将药纳入爹爹口中。此时一阵彻骨疼痛突然毫无预示的向他袭来,他只觉眼前昏黄暗淡,一个趔趄便遽然扑射在地……
耳边传来儿子担忧的“爹”,杨业立知势态有变。他摸索着握住延嗣手腕,却感到儿子的身子好似被灌了铅般直往地上滑落,杨业顿时惊痛。他用力想要将儿子扶起,奈何眼前笼罩了团团白雾,一个踉跄竟就绊倒在延嗣身畔。他鏖战疆场多年,应变能力自是远超了平常人。他甫一触及地面,立刻便以手掌撑住,借了去势欲将弹身跃起,耳后突然响起一缕细不可闻的“嗤嗤”声。杨业听音辨位,知道袭向自己的乃是纤细之器。他待要扬了手掌震断,不想那暗器速度极快,只一瞬间,便见杨业轻呼一声再度跌倒地上昏厥了过去……
“对不起!杨将军,小琼迫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您原谅小琼!”一缕愧疚,一张如莲娇靥……
手中儒巾随了寒风飘坠而下,久久凝视血迹斑斑的延嗣,泪无法抑制的溢出了那双盈盈美目,溅落上延嗣暗淡的脸庞。冰冷的泪滴似乎惊了沉睡的他,艰难的微张开星眸,恍惚的,是飞琼哀恸悲伤的眼。是小琼幺?他努力的想再看清楚,奈何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他徒劳的呼喊了飞琼的名字,手一垂再度陷入昏迷。
拭了眼中凄泪,飞琼轻柔的抚平延嗣额前乱发喃喃道:“你放心,便是被爹爹打死,小琼也一定要救你。”她自怀中取出一枚菱形礼花,抬头看了茫茫夜空,一咬贝齿倏的将礼花射了出去。
“嗤!嗵!”连响,一颗颗状似扇贝的五彩连环烟花霎时照亮无垠苍穹。远处忽然传来得得马蹄,转眼便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停在飞琼面前。车帘掀起,同样一袭夜行装扮的珊儿匆忙跃下,拉过飞琼急切的左右打量道:“阿弥陀佛!小姐无碍便好。你可知整晚不见你人影岛主有多恼怒?不过一个时辰便杖责了蝉儿、碧儿与桃儿三个丫头。”
“爹爹他,我知道这般做法爹爹一定大发雷霆。但我不能眼看着杨延嗣被爹爹伤害。珊儿,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飞琼眼望了地上的杨业与延嗣哽咽道:“爹爹设计伏击,杨将军为文叔叔偷袭伤了双目;杨延嗣亦被文叔叔利剑穿了肋骨……珊儿,你可有办法救他们幺?我现在心里很乱,倘若杨延嗣有何三长两短……我,我恨爹爹一辈子……”
“小姐,岛主……”珊儿想起心忧女儿寝食难安的杜青云,不由轻叹口气道:“军师的药粉虽经了小青毒液萃取,却不足以致命。只要配了适合的方子便可解去毒素,珊儿曾见军师为齐洞主疗治目盲之症,这倒并非难事。但杨延嗣……”珊儿走至延嗣身畔查看了他肋下剑伤,半晌才凝重的道:“杨延嗣所受创处正在‘章门’.怕是军师欲一招制胜,故而以剑气冲其肝脾,阻滞了其气血运行;兼之……”珊儿说至此忽然顿住转而道:“天波府以杨将军为顶梁脊柱,小姐不如送其回返天波府,或是留书或是传话,那便随了小姐意愿。”
“琼儿也正这般想法,只要爹爹无所获得他便会回转月霞岛了。”飞琼赞同的点点头突然又急问道:“珊儿,适才你说文叔叔剑气阻滞了杨延嗣气血,兼之什么?他是不是伤得很重?”
见飞琼忧急的目光一刻不离延嗣,珊儿无论如何说不出那仿佛判定了延嗣生死大限的“毒侵肝脾”四字。她状似轻松的招呼了仆夫将杨业与延嗣扶进马车回看了飞琼宽慰道:“珊儿唯恐断错令小姐生出无谓的烦忧,倒不如寻了医馆请郎中诊治的好。小姐以为如何?”
飞琼见珊儿神情轻松,只道她已胸有成竹。她长嘘口气,随了珊儿坐了马车往福升客栈而去。
二女前脚刚走,杜青云后脚便出现在巷口。他本是亲往寻找女儿,不想途中却得了下属禀报说,查探到有人于街市上施放岛内特有的‘菱贝珠’讯号。杜青云心下疑惑,又担心此“菱贝珠”乃女儿施放的求救信号,他吩咐了人看守别院便急匆匆赶至此地,不想正看见昏倒在路旁的文彬等一众下属伤的伤,死的死,一片血迹狼藉。杜青云情知此番行刺杨业之事功败垂成。他命随行侍卫将文彬一众人送回别院,又亲自替文彬迫出了射入体内的细针。嘱咐了文彬好生将养,他坐在桌旁把玩手中闪了银光的细针,渐渐的,阴沉了那一派儒雅的面容……
坐卧不安的赛花望了窗外一轮孤月,不自禁的心慌意乱。她拉潇洒门却见延辉延昭紧守门外寸步不离。赛花心知儿子们是恐自己忧急过度故而轮流守护屋外。她深吸口气唤了二子进屋道:“仍无消息是幺?罢了,你爹他征战沙场数十年,日日行走生死边缘仍能安然无恙,想来上苍亦护佑着我杨门一脉。告诉杨洪,让他不必再增派人手寻找。劳累这半日他们怕是早已疲乏,吩咐下去,让他们各自歇息去吧。”轻叹口气,她接着道:“延平他们三个仍未回来?唉,甫自刀光血影间脱身,又要为这个家担了风雨,当真难为你们了。行了,你们也回吧,娘没事。”
延辉延昭对望一眼待要再行相劝母亲,忽见杨洪捧了一只袖箭匆匆进来道:“老爷有消息了!夫人,您看。”
赛花接过杨洪自袖箭上取下的字条,紧捏了在手中,半晌才慢慢展开,却见其上不过聊聊十二字:“强敌临,施毒计。夜内归,防暗阱。”望了这似乎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警语,赛花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凌厉。她将字条向了火中烧尽,吩咐延辉二人道:“这几日府中恐有变故,你们兄弟切不可在外多生是非。否则一律家规厉惩。”转身,她平静的披了披风道:“杨洪,随我去迎老爷。”
寂寂沉夜,月华皎皎。珊儿眼看了天波府大门轰然拉开,慌忙闪身树后。赛花出得府来,见了一辆无人辕驾的马车停在府外,心头顿时一紧。她强自镇定的掀起车帘,却只看了一眼便惨白了脸。杨洪见夫人仿佛被钉住一般便急忙近前来看,不料却同样变了面色。树后的珊儿见他二人齐齐怔神,不由心急。她随手拾了石子弹向杨洪臂弯,陡然的酸麻之感立刻将杨洪心神惊回。顾不得车旁摇摇欲坠的赛花,他探身将双眼蒙了纱布昏迷不醒的杨业背下车,又对空拱拱手扬声道:“多谢!”
放了心的珊儿正欲离去,忽见延平三人俊挺身影电射而至,焦急慌乱的搀扶了母亲围住了昏迷的父亲。珊儿暗叹口气,心道:见了杨将军负伤杨夫人便已这般模样,倘若再告知她,杨延嗣命悬一线,岂不便是要了她的命?罢了,我便是豁出命去亦要替小姐取回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