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的大牢之中,关押着众多人犯。
踏进这阴暗牢狱之中,便有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许清欢用袖口掩了掩鼻头,跟着狱卒一路向前,终是在角落一间牢房前停下。
“就是这里的。记得快一些,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收了许清欢贿赂的狱卒,撂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
许清欢站在牢房前,一眼便见到了角落中蜷缩着的长烈。长烈身上的囚服,当真是碍眼得很。
“长烈,长烈。”闭目的长烈,猛然听到这一声叫唤,不可置信地张开眼睛。
他从地上爬起来,惊喜交加,话到嘴边却生生改了口:“小公子,您怎么来了?这牢里不干净,不是您这样金贵的人该来的地方。”
长烈脸上遍布着青紫,见许清欢盯着他看,堪堪低下头。
许清欢蹙起眉头:“他们打你了?”
“没,没有,是小的自己不小心磕到的。”长烈眼神闪烁,让许清欢脸色更沉了一分。
许清欢抿了抿唇:“你详细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前几日还好端端的,如何成了你下毒害人?”
春风一顾才开业不到一月,素未与仇家结怨。
忽遭此大祸,实在过于蹊跷。
“公子,昨日有人在酒楼吃酒时中毒,小的赶到之时便已经气绝身亡。那同伙一口咬定是我下毒害人,小的与他们争执时,却见一群官兵涌了进来。不由分说就将小的逮捕,还手持封条,要封了酒楼。公子,长烈如何敢下毒害人,毁了公子的心血!是长烈对不起公子!”
长烈一脸懊悔,跪倒在许清欢面前。
许清欢听得长烈所言,却几乎要气急反笑。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分明是有人布了巧妙的局,要置春风一顾于死地。
用一场子虚乌有的投毒,让酒楼关门大吉!
这幕后黑手,当真打得一副如意好算盘。
“你的为人,我信得过。这事想来是有人利用你罢了。长烈,委屈你在牢狱中多呆几日,我会想法子救你出去。你莫要签那认罪状书。”
叮嘱好长烈,许清欢从牢狱中出来。
京城上方乌云蔽日,黑沉一片,一场暴风雨即将来袭。
许清欢来到春风一顾中,却见房门紧闭。
从后院绕了进去,只见一个小伙计正愁眉苦脸地蹲在院落之中,却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小四”许清欢叫唤了一声,便见小四转过身来。
“掌柜的,您来了?可是事情解决了,酒楼可以重新开张了?”
这小伙计的外祖母原是重病,亏了许清欢的帮助,才得以救治。小伙计将许清欢当做活菩萨,对她很是忠心。
许清欢摇了摇头:“尚未。我且问你,楼里的伙计都去哪里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小四闻言,脸上露着几分愤懑:“掌柜的,您是不知道。自从咱们酒楼出事,几个别家酒楼都抢着来招伙计。好几个没良心的东西都投奔了新东家。就剩下我们几个,还在酒楼里守着。”
人心凉薄,世态炎凉。一到患难,都急着各攀高枝。
许清欢心口冷笑,环视着空荡荡的院落,忽而问道:“投奔哪家酒楼的人最多?”
小四略作思索,回了三个字:明月楼。
明月楼?许清欢咀嚼着这个名字,心中骤生疑窦。
春风一顾才出事,明月楼便迫不及待来收人,可不是有猫腻?
“小四,你告诉大家,酒楼过几日便会开张。剩下的伙计,每人都涨月银。不用担心。”
听得许清欢的话,小四脸上甚是欢心,对着许清欢恭恭敬敬道:“哎,掌柜的放心,小四和大家一定会守着酒楼等它开业的。”
——
投毒害人,罪名甚大。
只怕认罪书一签,不只长烈性命难保,就连酒楼也难逃被封的命运。
现在外头流言纷纷,春风一顾的名声早已摇摇欲坠。
许清欢前去官府讨说法,却被对方以人证物证俱在,板上钉钉为由给轰了出来。
到了仵作处查看尸首,却发现早已被人下葬。
死无对证,查之无果。
许清欢狼狈地蹲坐在石板之上,脸上神色复杂!
事到如今方才知晓自己这般无能,竟连自救都没有办法!还谈何逆天改命!
废物,当真是废物。
天上一道惊雷乍起,雨水瓢泼,转瞬间将许清欢淋成了落汤鸡。
许清欢急着想去避雨,却忽然脚下一滑,差点没摔倒在地。
她这一踉跄,便有物件从袖口中滑落出来,掉落在地上。
“玉”许清欢匆忙将血玉捡起来,唯恐它磕碎。
摩挲着那冰凉的血玉,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许清欢抿了抿唇,匆忙朝一侧跑了过去。
沐亲王
门口两只石狮,在雨幕中犹显威严。
许清欢跑到沐亲王府门口,却被侍卫拦住。
“站住!王爷有令,今日无论来者何人,一概不见!”侍卫端得是铁面无情。
不见么?许清欢紧咬住下唇,莫不是萧重暄早已预料她会来找他?
许清欢心口一横,猛然跪倒在王府门前。
“许清欢有要事求见王爷。若王爷不允,我便一直跪着,直到王爷肯见我为止。”
许清欢面露倔强,带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硬。笔直地跪倒在雨帘中。
不同于王府外的阴冷,府内却是一派和煦的光景。
萧重暄半倚在榻上,骨节分明的手翻阅着御国古籍,那清冷如画的面容,看得很是专注。便是外头窸窸窣窣的落雨声,也无法惊扰他半分。
卫玄走了进来,跪在他的身前。
“王爷,小姐跪在府外,要见您一面。”
萧重暄指尖微微一顿,不过转瞬的功夫,便听得他清冷道:“她要跪着便让她跪。没有教训,便不知收敛。”
是。卫玄得令,悄无声息地退下。
天空暴雨如注,不断地浇在许清欢的身上。那春雨带着几分寒气,浇得许清欢遍体生凉。
她咬牙隐忍,执拗地盯着紧闭的府门。
胸口传来阵阵闷痛,让许清欢只觉雪上加霜。
可若是这么走了,她不甘心。
不知道跪了多久,久到双膝都已经跪麻。漫天大雨下得没完没了,并没有因为许清欢跪着而稍有怜惜。
许清欢嘴唇冻得青紫,面色发白,被雨水冲刷的眼睛,只能看到模糊重影。
她紧紧地咬着唇,十指早已捏拽成拳。在这扇门没有打开之前,她没有任何退路。
沐王府前,唯有她一人挺直背脊,孤零零地跪着。
天色渐暗,就在许清欢以为她将要跪一夜之时。“吱呀”一声,沐亲王府厚重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率先入目的是一道雅蓝的锦袍,那锦袍之上绣着精致云纹,看起来格外华贵。
门口的侍卫噗通跪倒了一片,空中高呼:“拜见王爷。”
许清欢抬起头,湿漉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萧重暄一身雅蓝锦袍,身姿高挺,端得是雅韵无双。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许清欢。
“王,王爷…”许清欢喃喃自语。
若非双手冻僵,当真想揉一揉眼睛,看看眼前的萧重暄是真是假。
萧重暄面色寡淡,看着跪在雨中,面色惨白却难掩倔强的小人,薄唇微抿。
“可知道错了?”
听得萧重暄毫无情感的声音,许清欢垂下脑袋。
“知错了。我太过急功近利,不知收敛。才有如此下场。我知错了。”
许清欢哆嗦着唇,却字句清晰。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在萧重暄面前服了软。
在萧重暄面前,她所有的傲气荡然无存,此刻她只是匍匐在他脚下的蝼蚁,只能卑微无助地仰视着他。
萧重暄在她面上审视了几眼,终是开了尊口。“起来。”
许清欢听得萧重暄答应,惴惴难安的心终是落地。
她将双手撑在地上,想站起身,可刚刚一起身,便只觉得天旋地转,全身不可控制地朝前软了下去。
在意识归于黑暗前,她只隐约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檀香。
萧重暄猝然伸手,将她揽向自己怀中。低头抚了抚她憔悴苍白的小脸,眼中划过淡淡的疼惜。
“王爷,属下来吧。”卫玄见许清欢一身湿气,想伸手接过。
却不料,蓦地被萧重暄扫了一眼。
那一眼警告意味太浓,让卫玄彻底噤了声。
萧重暄亲自将她抱了起来,带回了王府之中。
日夜时分,王府中的薛太医被急急召了过去。
原以为是沐亲王贵体有恙,却未料,居然是被传唤来给一个陌生的女子看诊。
这女子陷入昏迷中,面上不自然的潮红。而尊贵如沐亲王,居然坐在床榻之上,亲手为女子擦拭着面颊。
这样一幕,让薛太医心下大骇。
沐亲王是何种尊贵身份,这么多年高不可攀,从未听说府上纳了哪名姬妾。
这女子,却是何人?
“王爷”薛太医给萧重暄行了个礼,面上不敢表露半分情绪。
萧重暄挑挑手指,命他给她看诊。
有萧重暄在一侧旁观,薛太医不敢马虎。拿出纱绢放在女子的手腕上,才敢切脉。
忽然,薛太医眉头一蹙。他站起身后朝萧重暄毕恭毕敬地道:“回禀王爷,这位贵人感染了风寒,只需煎服几贴药便好。只是…”
薛太医欲言又止,面上甚有古怪。
见萧重暄示意继续,薛太医这才敢开口道:“只是下官刚刚切脉之时,却感觉到这位贵人脉象不稳,体内似乎有某种隐疾。下官才疏学浅,一时辨别不出。然贵人身体虚弱,切不可再受刺激。”
第51章 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