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好奇我真正的身份么？”
十一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他依旧保持着令她眩晕的神色，伸手将她身上的大氅裹紧：“等我回来就告诉你。”
见他走远，十一总算是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大军算是有救了。
窗外的大雪还在不停的落下，可她的心中却是与刚刚截然不同的感受，身上的大氅还残留着那干净清凛的味道，她缩着脖子蹭了蹭领口，在黑暗中安静的注视着前方。
十一在等，在等一个结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再次被打开，一个熟悉的人影跟先前的她一样，被粗鲁的推进来，“进去老实待着！”
四周漆黑又潮湿，腐朽又糜烂，小北的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相比她，他的身上则多了一副沉重的脚镣，粗重的铁链压的他几乎迈不开步伐。
“放我出去！”
“我是无辜的，我没有下毒！不是我！不是我！”
“叫什么叫！再叫就把你的舌头给割下去！”还未走远的士兵凶悍的吼了一声，拿着铁棍“哐”的重击了一下铁门，一瞬间便把小北吓得白了脸。
自暴自弃的坐在地上，鬼哭狼嚎。
十一就这么缩在角落里如同空气，等他哭过了，察觉到这里不止他一个人的时候才缓缓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说是哭，其实只是发泄般的干嚎，小北红着眼眶直勾勾的看着她，似乎不相信她怎么也在这里，“十一？”见她有反应，小北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过去，身后的脚镣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看清她脸上的伤时，几乎语无伦次：“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走了么！”
她跑走的时候他其实是看见了的，他以为她想开了，他以为她走了。
十一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仔细打量才发现小北的长相跟北齐人并不像，更多的却是一种来自北方的粗狂，浓眉大眼，四方脸，不笑的时候还隐藏着一丝煞气。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细细的打量他，“我去救人，被怀疑是奸细。”
“你怎么可能是奸细！”小北眼中的焦急显而易见，“你是被冤枉的！”
“如果我是被冤枉的，那你呢？”
“我…我当然也是被冤枉的，十一你放心，我一定会……”声音戛然而止。
十一再次举起小本子，上面白字黑色清清楚楚：“还记得今早你拉着我回伙房的时候么？那时将士们刚刚出现身体不适的症状，连军医都未曾检查，但是你却告诉我，他们中毒了。”
小北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知道我会医术，怕我察觉出什么才会火急火燎的把我带回去，对么？”
“为什么？”小北颤抖着嘴唇质问：“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走！”
走？她又能走到哪里？况且……阿恭那么信任她，若她真的走了，不是正好坐实了罪名么。
小北颓唐的摇头，锁链因为他的动作而发出沉重的声响，“晚了，一切都晚了。”仿佛预料到了他的结局，“十一，是我连累了你。”他的自责是真心的，关切也是真心的，但却没有说过一句对不起。
两人沉默的僵持着，直到天窗外面的启明星高升，小北这才僵硬的动了动，“他们来了。”
就像是对应他的话一样，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划破夜空后，剩下的便是熟悉的嘶吼声。
对于这个结果她早在进来时就预料到了，有机磷并不能快速致命，但却能迅速的让人失去行动力，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
原本应该在八百里外的突厥军突然出现，腥风血雨，刀光剑影。
浓烈的血腥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闻到，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见突厥大军袭来，小北却没有露出喜悦的表情，他静静的坐在月光映照的四方格上，脸上因为面无表情而显得麻木：“我没有办法，为了这个计划，我被迫学习不熟悉的文字，被迫习惯不熟悉的生活，被迫背井离乡的来到北齐。”
十一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从他脸上她似乎能感觉到士兵们共同的无奈与迷茫：“小北不是我的名字，而是我的北方部落。”
“临走之前家里只剩下老爹自己，他身子不好又没人照顾，去年就病死了。”
外面传来一声接一声的绝望嘶吼，有突厥，也有北齐，无论是哪一方，却都是活生生的人。
“我们游牧一族一直以骑马放羊为生，哪里水草充沛哪里就是我们的家。可近几年连续干旱，牛羊相继死去，我们只能选择开拓土地面积，北齐便是最好的目标。”
“做了这么多，我们也只不过是想多活下而已。”
小北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悲怆，她不忍的咬紧了下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的确没有做错，可这数万人的命又该让谁来承担。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谁又不是可怜人呢？
“十一，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么？战-争只要一开始便永远都没有结束的时候。”
不！有！几百年后就是一个和平的世界！
有一瞬间十一几乎想要脱口而出！可是未等她张嘴四周却突然泛起了滚滚的浓烟。
混乱的嘶吼声逐渐清晰起来，两两分明，是北齐大军热血激昂的欢呼声。
小北的身体一僵，身子犹如飘零的树叶倒了下来：“这怎么可能……”
十一想起那张鬼脸面具，心中却一点都不意外。那个人运筹帷幄，足智多谋。她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如果是那样，十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该有多可怕。
关着他们的地方偏僻，没人顾及的后果便是大火迅速的蔓延，呛人的黑烟伴着火舌不断袭来，照这样发展下去再过个十几分钟，这里便会被烧为灰烬。
小北身上有铁链行动不便，能依靠的只有她了。
十一抽出藏在大腿处的刀，对着铁锁狠狠砍下去，十几下过后，她气喘如牛，铁锁却完好无损。
眼瞅火舌已经烧了进来，小北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十一，你踩着我的肩膀，从天窗跳出去。”
“不行！那你怎么办！”看清他眼中的决绝，她想都没想直接吼了出来！
小北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十一，你会说话？”
“是！我骗了你，你也骗了我，我们扯平了！要走一起走！”
小北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直接蹲下-身：“你先上去，快点儿，我们没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