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恭，新-年快乐。”那晚她如是说。
一月底新-年的气氛尚未消散，突厥的大军便再次卷土重来。
这一战倒是颇有些破釜沉舟气势，所有人都被集中到了军营当中，十一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见这位传说中的大将军到底长什么模样。
他站在高高的看台之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狐裘大氅，长身玉立，从容不迫。青绿色的面具上刻着一只怒目圆睁的恶鬼，黛蓝色的一笔浓墨重彩的横穿双眼之间，即积石如玉，又列松如翠。只一眼便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真不愧是大将军，即便是楚然也难有如此的器宇轩昂。
十一缩在人群之中正肆无忌惮的打量他，那人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头，目光朝她直刺过来，她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低头，背上却起了一层白毛汗。
好惊人的敏锐力！
等了一会儿，再悄悄的抬起头朝那里瞧着，那人早就风淡云轻的负手而立，很明显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儿。
来这四个月，命定之人没见到，唯一一次心跳如擂鼓还是被人硬生生给吓出来的。
将军旁边的副将彼时已经开始鼓舞士气，定于三天之后一路北上，将突厥全部消灭。
瞬间便是一阵震天的呼喊声！被这该死的突厥拖到了如今，他们早就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恶狼，眼冒绿光，所到之处也必会血流不止，血债血偿。
将手里的盘子洗净，十一头也不抬的递给一旁的小北，直到手都酸了，仍旧没人接过，她不禁奇怪的抬起头，正好看见小北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这已经是今天第四次了，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北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猛地站起来，动作之大刚刚洗好的盘子也因为他的踉跄“稀里哗啦”的倒了一地。
幸亏盘子结实，不然就算是把他俩卖了也赔不起。
“看你一天都心不在焉的，是不是不舒服？”举起小本子十一担忧的问。
回过神儿来的小北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面上闪过懊恼，“都怪我，都怪我！这些天休息的一直不大好，脑子更是混浆浆的。”
十一连忙站起身来就要拉他的胳膊给他把脉，在这天寒地冻的军营生活难保没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她这样帮他诊治的，遂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反倒是小北突然后退一步，她的手直接抓空，抬起头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我没事，就是没有休息好，好好睡一觉就行了。”小北乐呵呵的朝她笑：“再说后天不就要发兵了么，这种难熬的日子也到头了。”
见他的面相倒并不像在强撑的样子，十一这才放心的点点头，朝他怀里塞了个东西：“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这个你拿去，是我用瓶子刚装的热水，你抱着睡，暖和。”
小北接过抱在怀里，突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十一，如今已过了四月，你的师傅怎么还未来接你？”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随口说的这个瞎话她自己都快忘记了，今儿个听小北这么一提起来才发现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了。
十一正飞快的想着回应的办法，那边小北再次开口，不过这次却有一些焦急：“这战事左右都准备打完了，不如你就趁着这个时间走吧，你的师傅定是不在这了，去哪都比这强啊。”
“没事，这么久我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两天，等战事彻底结束也不迟。”
看见她的话小北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苦笑，就像是即将凋零的梧桐叶子，摇晃着凄然的身体有些倔强，更多的是对命运的迷茫，“你不懂，战-争永远也没有真正结束的一天。”
没有得到回应，小北转头就对上了十一那双清澈的双眸，太阳穴突然一跳立即垂下眼，拎起一旁的水桶，“胖子说明早煮红豆粥，水缸里的水不够了，我去打些来。”
望着小北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十一忍不住有些疑惑，为什么这战事要结束了，他却看上去一点都不高兴呢？
这么一想才发现她对小北的了解太少了，只知道他的名字，剩下的一概不知。
或许是因为他家中没什么人了，想到回家便触景生情了？
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当天晚上，月上枝头，摇曳的烛火旁她盘腿托着下巴坐在地铺上，一脸的苦大仇深。
而地铺的另一半正悠闲的躺着另一个人，也单手撑着头静静的看着她。
“你说小北到底怎么了？”
自上次雪地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用十一的话来形容，虽然比不得出生入死，但也算是交心的好哥们了。
真正相处起来就会发现这个人虽然外表冷漠，但是心思却很细腻，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上一些实用的生活用品。
就比如这暖和的棉被，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有的时候大肆声张的好未必是真的心疼，但默默无言的温柔却是细水长流。
一来二去也直接养成了十一芝麻大点的事情都要跟他絮叨半天的习惯，索性也不是什么机密，说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极为聪明，不用她一字不落的写在本上，往往她一个眼神儿他就明白了自己的用意，默契度百分百。
“与其你自己在这猜测，不如去亲自问问他。”阿恭垂下睫毛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色。
“十一，这战-争结束之后你有何打算？”
这一天之中已经有两个人问过她了。是啊，已经四个月了，命定之人却还迟迟未出现，若是此番真的回到北齐皇都她又该何去何从？
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迷惘，阿恭突然伸出手将她轻轻的拉到了自己的身边，两个人如同那晚雪地里的样子并肩而躺。
漆黑的小屋中，窗外冰天雪地，室内却烛火摇曳。
他因为长期手握兵器而带着薄茧的手突然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若是没有地方去，不如跟我回去可好？”
“我会拿你当亲弟弟般疼爱，定不会让人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