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鱼肚渐白，军帐里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晨起操练了。
“十一，你去外面把昨天剩下的柴火拎一捆进来，今晨生火不够使了。”
“昨天让你挑出的红豆放进桶里了么？”
“诶诶，正好，你快去看看帘外那铁锅里的水开没开，把这些野菜放进去。”
十一打了个哈欠，拖着两个大黑眼圈陀螺一般连轴儿转。
一旁正在负责切菜的小北见她脚步踉跄，满目担心，一走神儿差点切到手，“十一……”
知道他的意思，十一连忙冲他摇摇头，龇牙一笑，出去扛柴火也。
转眼她在这伙房中已经呆了五天了，每天除了做饭，切菜，就是出去砍柴。
就跟新兵来了老兵故意刁难一样，她一进来就被这些柴火兵当成了跑腿儿的，大事小事一并喊着她，小北寡不敌众，为了他们两个今后能过的舒心点，也不敢顶撞他们，只能加快动作干完自己的活儿，然后抽时间来帮她。
然而在军队里，活儿却是根本干不完的。
出了暖和的营帐，一阵冷风迅速扑面而来，她本能的缩了缩脖子，慢吞吞的走到不远处的外围圈儿，伸手正准备捡柴火，却突然听见一阵呼啸声，再抬头便看见不远处一个黑影骑着马呼啸而过，转眼便快速消失。
这样的场景每天至少能看见一次，已经屡见不鲜。
通过这段时间明里暗里的打听，十一也获得了不少的情报，这里是南北朝时期北齐的军队。
而如今正是河清二年，北方的突厥来袭，武成帝高湛下令其将军赶赴晋阳城，将突厥击溃。
如今这场战-争已经维持了半年之久，北齐军队所向睥睨，赶走突厥指日可待。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只要不用她上战场，受这点欺负她还是可以忍受的。
背着柴火刚进屋，掌勺的胖子已经不耐烦了，脸上的横肉气的一颤一颤的，“等你回来了，我锅里的菜都凉了！”白了她一眼，下一句便是这些日子她听到的最多的话：“细皮嫩肉，跟个娘们儿似的！”
垂下眼睛她权当没听见，反正她又不会说话，他们只能自己干生气。
一直到日头初生，伙房才得以忙里偷闲一会儿，此时胖掌勺和另外两名伙夫已经走了，留下她在这里洗碗收拾，而小北正在一旁帮着她。
十一月的天气虽没有滴水成冰但也格外的刺骨，这水需要前一天晚上去营前的一处小溪提回来，洗碗洗锅都需要用它，没一会儿手就会冻得没了知觉。
“十一，都是我不争气，让你在这受委屈了，你师傅什么才能来接你？等你师傅来了你就走吧，去哪都比在战场上容易些。”
十一歪头看了看小北沮丧的样子，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泛黄的小本子，里面是小北用猪皮给她做的“纸”，她烧了两只炭笔，写完了之后直接一抹还可以反复的使用。
这段时间他们就是用这个来交流的。
“师傅恐怕被事情给耽误了，不过他一定会来接我的，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末了还加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笑脸。
“你这些天是不是住的不习惯，我昨个儿夜里见你坐了好长时间才躺下。”
提到这个，十一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一些。
一个营帐里住十个人，虽然她的位置靠在最边上，但是也依然抵挡不住漫天的呼噜声和臭脚丫子味儿。
幸好这是冬天，若是夏天的话，她简直不敢想象。
这些天里她更是一天好觉都没睡过。
“对了，这个伙房的钥匙是不是在你那里？”
看见纸上的字小北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晚上想要来这？”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小北也算是发现了，这个十一虽然是男子但是行为举止却十分的文雅，跟他们这些大老粗完全不一样，可能这也是那些人看她不顺眼的主要原因。
但好在，她虽然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做起事情来却十分麻利，而且从无怨言。
小北看着她那干净整齐的灰衣，只是这洁癖却是一个问题。
“我就是想在这里搭个角儿，你放心，我每天等他们睡下了再来，天不亮再回去。”
“我会很小心的，就算真的被抓到了，也是我自己的责任，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她实在没办法在那里住下去了，为了防止她被成夜的熬死，只能铤而走险了。
小北有些犹豫，虽说这伙房里没什么值钱的行当，但是在这里睡觉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本想拒绝，但是在看向十一眼底那明晃晃的黑眼圈时还是住了嘴。
叹息一声：“那你自己小心点，千万别被发现了。”
十一眼睛一亮立马接过钥匙，欢喜的道了声谢，还不忘从兜里掏出一颗糖豆，递了过去。
经过上次一役，突厥被北齐大军成功赶至百里之外，短时间内应是不敢再犯。
但对方毕竟是游牧民族，自小在马背上打天下，擅长伏击和骑术，十分狡猾。每隔十天半个月必定会前来挑衅，等北齐大军一出，却又跑的比兔子还快。
这虽然没有什么卵用，但是却成功的困住了北齐大军班师回朝的脚步，被耍了三翻四次的将士们更是恨不得直接杀过去，把他们打的他爹妈都不认识。
可是狡兔三窟，过去了也找不到他们的影子。
由此便一直拖到了十二月末，晋阳城外下了第一场大雪。
刚推开门入目便是一片银装素裹，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十一身上披着刚发下来的冬衣，没等一会儿，身后便传来胖子的吆喝声，她撇了撇嘴，拿起扫帚开始扫起雪来。
相比于刚来那会儿，她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生活方式，自打那天起她每晚便自己一个人偷偷来伙房睡觉。
少了那震天的呼噜声精神明显好多了。
如今赶上大雪天气寒冷，看来一会儿得想办法留几个煤炭，晚上点着了也不至于冻僵。
“诶，你们快看，是将军回来了！”
“将军此次回来定是带回了好消息，你看军师副将都被召集进去了。”
“希望这战事早点结束，还有两月便到了新-年，我那一岁的娃娃不知道还认不认识他爹了。”
听着耳边传来激动的私语声，十一慢悠悠的抬头，脸蛋被冻的通红，好像刚剥皮的鸡蛋一样，吸了吸鼻涕。
这军队面积十分庞大，大将军的营帐在最中心，而他们伙房的营帐却为了方便取水，搭在了最外围。
这直接导致了她来了一个多月，却从来没见过这传说中的将军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莫说是她，恐怕就是连这些激动的将士也是未曾见过几次的。
传说那人因为相貌十分丑陋，所以一直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很少以真面目示人。
这难道不是传说中的中二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