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怀中传来悠长的呼吸声，高长恭慢慢睁开眼，入目便是十一毫无防备的睡颜。
低头轻吻着她的额头，“王爷。”马车外面传来灰青的声音，“前面的路被拦住了。”
闻言，高长恭漆黑的眸子深处划过一抹冷漠，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睡梦中的十一似乎也跟着察觉到了什么，不安的往高长恭的怀中蹭了蹭，他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了几下，见她重新睡沉了之后才缓缓把十一放到软塌上，又将自己的大氅盖在她的身上，做完这一切，高长恭起身撩开车帘，一身深色绛服的公公正低眉顺眼的等着他。
“兰陵王，陛下听闻您受伤，特派洒家前来接您入宫诊治，轿子已经备好，太医们正等着呢。”
“灰青，先带王妃回府等我。”高长恭扫过马车，面无表情的点头：“有劳公公。”
武成帝在他身边的探子倒是尽责，才不过半天的时间便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眼下说是要医治，实则也不过是要试探虚实罢了。
对待敌人高长恭从不留情，对待自己，他同样也能狠得下心。
一路随着公公踏进大殿，高长恭不动声色的环视一圈，不出意外的看见了皇位之下左右站着的太子高玮，与广宁王高孝衍。
高长恭神色不变，举着带伤的胳膊就要下跪：“臣，参加陛下。”
“免了免了。”武成帝赶在他膝盖落地之前摆手，“长恭啊，朕听说你受了伤，刚刚太医怎么说？”
“托陛下洪福，骨头尚未断裂，只不过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那可要好好调养才行，这段时间长恭你就安静回府养伤吧，只不过…….”
“陛下有何事吩咐？”
“刚刚边塞千里急报，北周出兵正前往我北齐洛阳城，此番举动怕是来者不善。”
这几年边塞战-争持续不断，北周一直虎视眈眈，眼见他们刚击退突厥，兵力大减才会挑这个时候来，高长恭心如明镜，却没有开口，而是朝太子的方向看去。
太子高玮，武成帝次子，生母则为胡皇后。高玮的年纪与他差不多，暗红色绛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整个人极为阴沉，此时那双眼睛正如同毒蛇般阴森冷寒的盯着他。
“朕本来有意派长恭你前去，但是却不曾料想你此番会受如此严重的伤，唉。”提到眼下的情况武成帝也颇为头疼，“太子，既然长恭不能出战，你觉得眼下应该派谁前去击退北周？”
“回父皇，北周此番来势汹汹，儿臣也不敢妄加揣测，但是若派人手的话，儿臣瞧着安德王爷雄心壮志，何不借此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呢？”
“你是说安德王？”武成帝皱了皱眉，“这延宗虽说衷心为主，但却没有一点战场经验，此番对战北周恐怕不妥。”
建议被驳回，高玮的脸立马沉了下来，点头称是。
高长恭静观其变，始终一副坦荡模样，却不发一言。
一旁的高孝衍见此，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然上前：“皇叔，孝衍倒是有一个好人选。”
“若是骁勇善战，受人敬重，谁能比得上咸阳王斛律光呢。”
果然下一秒武成帝的眼睛一亮，“是啊，朕怎么把这个老家伙给忘了，哈哈，广宁王果然不负朕望，来人啊，去把咸阳王叫来。”
斛律光，北齐名将斛律金之子，擅长骑射，号称“落雕都督”。后拜大将军，太傅，左右丞相后被封为“咸阳王”。他骁勇善战，治军严明，出战多次获胜，在朝中极为受人尊敬。
但是这斛律光性子却十分耿直，任凭朝中明争暗斗，他却充耳不闻，即便是武成帝也拿他颇为头疼。
“长恭，你觉得这咸阳王如何？”
眼见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用，且比起安德王，咸阳王的确更合适些，“陛下英明。”说这话时他不动声色的朝太子看去，后者低着头，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讽刺之意。
高长恭的心瞬间一沉。
“那好，长恭你就暂且回去养伤吧，朕就不留你了。”
临近傍晚残阳似血，秋风吹着庭前落叶簌簌作响，高大的宫腔内金碧辉煌却又满目萧索，冰冷的空气中到处都是看不见的硝烟在弥漫。高长恭望着擦肩而过驶进宫内的马车，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太子三番两次的阻拦他，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早就知道北周之事，却不想让他率兵前去。
“三弟，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还疼？”随后出来的高孝衍几步走过来，“木姑娘-的医术本王还是了解的，莫不是伤的太重？”
“二哥当真要助纣为虐？”高长恭抿唇避开了他的碰触，漆黑的眼睛深邃如同暗井，“如今朝中上下多半已经归顺，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呵呵。”见高长恭摊牌，高孝衍没有丝毫惊讶的甩开折扇：“三弟这又是何意？”
“三弟常年出征自是不明白这朝堂的风云莫测，太子心思细腻，手段狠辣，三弟三翻四次的推阻早就让太子心生间隙，二哥劝你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
听出高孝衍口中的警告之意，高长恭依旧不动声色，周身的气场仿若大兴安岭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咸阳王不比本王差。”
“他想方设法阻止本王，就算是成功了，也不过是白白损失一个洛阳。到时候受苦的还是百姓。”
“成大事者，自然是要不拘小节的。”高孝衍意味不明的看着他，“四弟说的没错，三弟你有时候就是太善良了一些，从古论今哪一位枭雄手中没有沾染无辜人的鲜血，但被人们记住的，往往都是他的丰功伟绩……”
“王爷！”
两个人刚走出宫门，就听到一声脆生生地呼唤，几乎是同时转头。
只见十一正站在马车旁朝这边挥手，紧皱的眉头还未松开，但嘴角却自动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意。见到高长恭出来连忙小跑上前，垫脚将手中的大氅披在他的身上，“王爷，我等你好久了。”
高长恭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在见到她的一瞬间便柔软了下来，伸手将她包在他的大氅里，低头自然的吻了吻她的鬓发：“不是让灰青先送你回了么？夜里风大着了凉怎么办？”
她的身子一顿，“还不是王爷你受了伤，我不放心，想着回去也无事便在这等你一起回家。”
“……回家……嗯，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