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秋实,寒来暑往。
自魏珝被我劫来魔界到如今,细细一算,已过了整整一个年头。她从最开始的面壁绝食,到后来的大闹自缢,再到后来的偶尔会同西风在凉川府内四处闲庭信步。或许是看开了许多。
“喂,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放了我?”
魔族的隆冬因为上空魔瘴的遮挡,很难透入暖暖的日光,所以比不得要比人间冷了许多。所致魏珝在我身旁一刻不停的搓着手,声音还一阵一阵的颤抖着。
“我一直...以为...你们魔族...是没有...人间...的一年...四季。”
“怎么样,长见识了吧。放了你这件事,下一轮隆冬再说。”
我在一旁瞧着她冷到不行,还非得装作一副颇有骨气的摸样,不愿意接受西风上午送来的裘皮大袄,断断续续的话却听得我甚是着急。
“下一轮.....隆冬,好....我记...住了。希望...到时候...你不要...说话...不算话,不过就...是人间...两轮日升...日落嘛。”
“你可真有骨气,都这样了就别再逞强了。”
我看着她牙关颤到不行,却还得要长篇大论一段一段的说,不禁有些佩服她的毅力,将那件大袄扔了过去。
“我…我…才…没有。”
“没有没有,你没有。到时候可别怪我没告诫过你,我们的冬天比你们人间冷多了,冻死了多不值当。”
她听了我的话后,大抵是觉得颇有些道理,于是又滚回了石床上,用被子裹了一圈又一圈。
“别装死啊,我们再聊聊?”
“我这是…保存…实力。”
末了她撂下这么一句,就没有再张开口了。
光阴好似魏珝扬言要自缢时留下的遗言,甚是虚妄。这不,又一轮冬日落下了。
不过今次的魔界颇有些使我感到意外,冬季持续的时间竟比往年短了许多。很快便冰雪初融,那始化的雪水沿着紫琉璃壁上成股成股的滑下,钻到湿软的泥土里,消失不见。为数不多的一些暗黑色魂草一尖一尖地冒出了芽,凉川上游的冰面也变得越来越薄,俨然又是一派初春万物复苏的景象。
我在殿中绕了一大圈,也未见西风的身影。想来是又像蜜蜂似的围在魏珝的跟前去了。
“我说过我不吃,你拿走。”
果不其然,那小子正在魏珝的院落里殷勤地坐着呢。不过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西风对着她这副冷冰冰的态度为何还得以越挫越勇。
“西风,听到没,拿走。”
我长腿一伸,在他们二人身旁也落了座。甚是有些看不惯西风这般卑微的姿态。
“不用了,我现在突然想吃了,给我放下。”
魏珝那厢铁了心就是要与我作对。
“我叫你拿走。”
“放下。”
“拿走。”
“你不是说喜欢我么,那我叫你放下你听不听?”
“我是你姐姐,我说的话你听不听?”
“又不是亲生的。”
“什么?西风你连这个都告诉她了。”
近来换季,乍暖还寒,困倦之意甚起,本就有些心情郁郁,那魏珝却还偏要赶在这当头上让我不快。最可恶的还是那西风,在人家跟前才绕了一年就已经将我这护他周全几百年的姐姐抛诸脑后了。
“拿走。”
“放下。”
“姐姐让你给我拿走——”
正值我恼怒之际——
“公主…公主…”
远处突然响起这一声叫唤使得我意识有些朦胧,且朦胧之中似乎感觉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吹气,我不由得又一阵睡意袭来。
“公主…公主…醒醒…”
意识正越来越迷瞪时,突然感觉身体中有一股气流自头到脚,迅速蹿遍全身,好似来自另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半睁半阖的眼睛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迷蒙,远处的那层云雾中央恍惚站着一个身着暗紫色长衫的仙女,悄无声息的看着我,那出神的目光好似长在了我的脸上。
这位仙女的身影正在朝我逼近,我慢慢的看清了她的脸——
小姚?
“长风,你总算醒了。”
“梦伯?”
方才还是在偏殿院落中同魏珝争辩的颇为气急,为何这方才刚刚睁开双目,在我面前的却是一脸担忧的梦伯,我突然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不仅是梦伯,还有我眼前放大数倍近在咫尺的小姚的脸,还有这整座大殿中的诸位魔吏,皆是一脸真挚的盯着我,弄得我甚是受宠若惊。
“梦伯果然厉害,这入梦之术果然厉害。”
小姚退了回去钦佩地看着梦伯,脸上写满惊叹。
入梦之术?我低头思忖了一番,朝殿外看了一眼,夏虫私鸣,合棠树上枝木繁茂。诚然不是冰雪初融的意象,这时节已然是夏了,于是才恍然大悟。
我这是大梦初醒。
“梦伯,你看到了没,你看到我师父了没?”
“我方才只看到你被变作了一只白兔……”
他无甚关心地扫了一眼我颇为急切的模样,转过身去,故意卖起了关子。
“然后呢?”
我追了上去,想要看清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然后…然后你就醒了。”
他双手一摊,目光与神情皆在告诉我他所言非假。
如此说来,梦伯岂非并未看见我师父的一星半影,可是我的梦并非在师父出场前就已经戛然而止了呀,这到底是为何?
第四十五章 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