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休,为什么啊....”
“帝休,你觉得呢....”
“帝休...”
那小小魔女成天在老树身旁叨叨叨的声音使他有些烦闷不堪,他不大明白是否天宫之外的女子皆如此魔一般聒噪不已扰人清静,只道她每日在耳边没完没了地问着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使得帝休的内心颇为嫌弃。
自万年前银河初化人形之始,帝休胸口微动,他询遍诸仙此种感觉究竟为何,众仙只道树本无心,他乃痴矣。
由此,老树只知胸口微动即为痴。内心觉耳旁聒噪即为痴。
可是,这一次的痴却痴的不一般,痴的周身发闷。他犹记万年前天帝万万岁之寿时他饮琼浆无度所致醉卧银河,打碎河底封印无意放出玄龙,扰乱六界之后就再没有像如今这么痴过了。
他只道自己是心急回天庭,心急收异邪,心急补错事,所以才痴的这么厉害。
他翻阅六界之典籍,布下一盘又一盘的棋局时没有痴。可是手执黑子白子,放下又拿起摇摆不定时他有些痴了。
他知道时机再拖,便如手中沙一般流去不返了。于是入诡镇以来,他便一步一步将身侧魔女引入局中。
小小魔女名唤长风,魔族君室,若置入棋盘则为一良子,他以往在天界听的传闻大多都是魔乃万恶,加之此魔嘈杂不已实乃万恶,于是他神思他此行不过是以恶制恶,以戈止戈,并无不妥。
许是从入镇第一日起,他与长风行至街口误看到画上一人一仙,他知还差一木象之魔开始,他已布下了这盘棋,又许是更早。他知身侧长风身份特殊,若是送入异邪之口,或许可扰魔族正邪两派之乱。由此他便打定主意与诡镇骨妖互惠互利,反正树本无心,何须在乎什么情谊,他也记得曾于魔典上得知骨妖在数百年前六界大战时,为保全自身首先降之,于是自此以后为妖魔二界不容,这一点恰好值得利用。
帝休没作多想,寻上画骨楼去借口此事实乃在帮骨妖报复魔界不容之恨,骨妖也只需帮其送棋子入异邪之口。他觉得这桩买卖,二者不损不亏。骨妖偏安一隅闲来无事,群魔觅藏身之处正蔽于此镇中,他们没什么理由好拒绝,最终也却是不负所托,将此事安排的甚好。
于是仙妖一诺,反正三界迟早要乱,自己不过是提前了时日而已。正待万事俱备之时,帝休却痴了,他懊恼活物终究不似死棋,任人摆布。画骨楼满场叫价时,他自以为可行的计划却无意败露。他至今想不透那人是怎么认出她的,分明有仙家之法隐之,那人却仍能于茫茫人海将长风一目识出,并不顾一切地要救她,这就是世人常言的情意吗?
帝休再次痴了。
他只得与那人合力将长风救出,他不断的告诉自己此乃缓兵之计,他这么做只是为了不暴露这场棋局,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心中是何等的痴,他内心知他决意推进这步棋时脑中是何等的犹豫不决。
长风最终醒来,心心念念皆是那人,他方知自己痴得厉害。自己从来都是一个孤树,一个寡人,因无心赠与他人,所以旁人对自己也不似这般有情有义。
长风同那人商量要查画骨楼之事,要查画骨楼楼主,要查清这蹊跷诸事。老树帝休却假意装作不知,任长风拿走他有意交出的天界神物,他想毕竟这一次是自己欠了她的,也欠了画骨楼的。
仙笔,仙墨,仙法,皆可保骨妖不滥杀无辜便可保持人形,帝休是在借此还画骨楼的人情,是在借此试一试心中的犹豫不决究竟来自于何。
老树看着长风将那些仙法一件一件的奉上,自以为心中的痴随物而去了。但他终究不能执掌人心,棋局乱后他们同行却各怀心事,他怎会不知知长风与那人隐瞒自己多事不报,她不再对自己深信不疑了。帝休开始怀疑,这步棋难道真的是自己走错了吗?
他不明白,他在人间呆的这数百年,除了算好时辰半梦半醒,待醒来之时恰遭异邪现世,完成要务再返银河之外,并无其他想法所求。但不知为何才看到这人世一角,便觉得天庭如梦似幻般虚像无甚意思,他不明白这浮华人世,究竟有何奇特可言,竟使得他不是很心甘情愿的离开了。
人世几何,一如为权势不择手段干戈大动,二如为爱人不顾一切生死相随,三如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这些帝休在天上仿佛从来没见过。帝休本以为清心寡欲心怀天下的神仙才是这个世界的样子才是最好的样子,殊不知此在世间百态面前这些显得多么道貌岸然虚妄空洞。
在天宫的数百年间帝休直到树本无心是赞赏,是一如诸神清心寡欲的至高荣耀,可看遍万家灯火方知无心是遗憾,是不容窥探的残缺。
树本无心,他却痴的有些厉害。
番外 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