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天地尽在这一瞬,静止然后无声的崩塌,最终化为灰末,带动着跳跃炸裂的火星子,钻入我的皮肤,蛰伏于我的骨血,在其中横冲直撞仿佛要将心脉从中间撕裂开来。
此时此刻,竟连痛感都是奢侈。
只觉得手麻脚麻嗓子干哑,想动动不了想叫喊不出。下一秒便听见师父的躯体倒在地上――
轰隆……
我的世界顷刻崩塌,这才后知后觉疯了一般冲上前去,幸好幸好,我堪堪接住了他。虽然很重,一整个生命的力量宛如一座山一汪海,压的我不敢呼吸。
“师父……”
我抱住他,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袖,指甲嵌入了皮肤。
“师父……”
一声又一声,很怕再也听不到他的回答。很多事总要等到最后关头才明白,明白他的用心良苦,明白他竟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默默的为我放弃了这么多。
“那日凌霜阁中你问过我的问题你是否还记得?”饶是吐字清晰字字句句,我也听出了语气中的虚弱。
“记得....记得...我问师父你喜不喜欢长风.....”
他不用说的很明白,我便知他意之所指,亘古不变的默契。
“为师如今可以告诉你.....”
他望着我,满目柔情,猛地侧身吐了一口鲜血。
其实时至今日回答已然不再重要,但是他想说完,我亦想留住,留住他最后的声音,最后的模样。
因为我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是喜欢的。”
师父笑了,笑得一如往日。
是我在山间御剑最后剑同人一并摇晃的落入他的怀抱时,他无奈地摆头和清浅的微波在嘴角。
是我与知桐嬉笑打闹躲在他身后,他佯装愠怒斥责完我们后转过头却如同一轮暖阳微微化在眼中。
是我见色起意止不住的调戏他直至他偷偷脸红和唇角若有若无的上扬.....是清晨山间的冷泉,是夜晚偷爬进窗口的第一抹月光...
而我此刻竟觉得月光也烫.....
烫的厉害,烫着我的胸口,像烈焰焚烧像白蚁在挠,我模糊的意识才想起那个灼痛的心口的位置,是躺着照心镜的地方。
我的诀别还未讲完,师父的双目正在一点一点的阖上。四海顷刻间化为泡影在脑中无声地炸裂,只觉四肢瘫痪,头脑无力,有什么沉重不能再沉重的东西压上眼皮,世界昏暗,意识崩塌。
眼前一黑,我彻底被黑暗淹没,无边无际......
我听见了有谁俯在耳边对我说:“树本无心,可是为什么我这里会痛.....”
我听见了河水的流淌和耳边微弱的叹息,我听见了花开的声音,我听见了雨滴落在水面的滴答,我听见了石子沉入河底,我听见了风吹过带动落叶,我听见了水面一点一点地停止流淌,我听见了冰面细碎的炸裂,我听见了时间从指缝中溜走的声音......
终于我醒了,睁开眼睛,目光所及——
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长河的源头,抬头望去,依稀可见一汪水从一个小小的泉眼中喷涌而出,起先像从天幕铺下的银涧,落入眼前的大碧潭,而后化为一条透明的玉带,向山河远处绵延,最后没入云海,消失不见。
四周的树都与人间和魔族大不一样,这儿的一草一木皆通透的可怕,干净的纤尘不染,围在碧潭四周,然而在这些与众不同的植物中有一棵更加不绝于世,它的种子落在了银涧中央,将从泉眼中喷出的水隔成了两路,却通体润白,立于高崖,日日夜夜遭受水幕的冲击仍屹立不倒,在这苛刻异常的环境中依旧迎难而上。
但是此刻的我却没有任何兴致,因为心口的空荡总在提醒我我似乎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我闭上眼睛,随即而来的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那个人就是我沉睡之际深深的刻入脑中的人,于是此刻我突然有些愧疚,我竟然需要一瞬间才记起来,我竟然没有梦到他。
我起身,却发现或许是由于沉睡良久而带来的脱力感,我一时无法支撑起这副沉重而又僵硬到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躯。
我躺在碧潭中央的石柱上,恢复意识的第一感觉便是寒冷,透入心骨的寒冷,夹杂着刺痛,拉扯着全身。
随即而来的便是心痛,瞬间向四肢传开来,如同一把坚硬无比的锥子,一点一点地朝全身凿去,好像要在我的身躯中凿出一个巨大的洞,再将我从中间撕裂,直至片甲不留。
我好想他.....
“你醒了?”
这是我睡醒听到的第一声,来自一个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我勉强支撑起身子,一点一点的侧身爬起。
“那日你伤心过度....”他又将我的思绪扯回了那个令人心碎的故事。
“我师父呢?”
尽管那日我亲眼目睹了这个答案,但却仍然心存侥幸,希望他能够带给我不一样的事情真相。
“他死了。”这个老神仙说得可真是的轻描淡写。
我慢慢恢复了体力,也接受了现实,随即爬起了身子纵身一跃,飞离了绿潭中央。
此刻我很清醒,我明白他最后可能去的另一个地方,他灵魂将要去往的地方。
“你要去哪?”帝休有些惊愕,看着我冷静的近乎失常的表情,急急拦下刚醒来不久的我。
“你让开....”
我本是打不过他,但若要拦我他也需费一番本事,更何况现下的我势在必得,仙法夹杂着魔修,招招尽显杀意。
很快,我的疯狂让他避之不及。
最终还是被我逃开,我直直御剑飞往幽冥,之前我似乎还从未有一次御剑御得如此快又稳。
幽冥小鬼大多都认得我,除了新上任的那些生面孔,但是瞧着那些老鬼见着我多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于是见着来势汹汹杀气腾腾的我也并不敢轻易上前。
然而我沿着忘川渡灵桥行了一路终是被一拖地长发老鬼婆子给拦住了道,瞧着她手握一柄三尺长的汤勺我便依稀记起这号人物,应当就是在我小时候梦伯常讲的小故事里的孟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闯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