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虚弱蚊虫的声音听在戚夫人耳朵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若不是因为心虚，何苦要这般做低伏小？谁不知道戚家大姑娘从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虽在家时有所收敛，那也是肆意张扬的。
“你没有？”戚夫人的眉毛上挑，“那些嫁妆留下，往后别再登我戚家的门！”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神都往戚夫人身上瞟，她却淡然的甩了甩袖子，面上平静了许多。果然，有些话说出来以后轻松多了。
“我爹知道这件事吗？”戚解抬眸，全是迷茫。
“你爹？日后自会知道。我是你娘，我说了算！不然要等你把这个家全害死才好吗？”
“那我要去问爹，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戚解的声音有些哽咽，却是没有一滴眼泪。
“问什么问？如今晗儿落胎，你罪不可恕！你爹活了大半辈子还要对着你带来的人做低伏小，你也真能看得下去！外人欺负我们时，不见你说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古人诚不欺我！往后我们断了来往，你莫说我戚家欠你。”
戚夫人这话就差列个一二三四来数落了，可是这逻辑分明，条条在理，若让外人听来还真的以为是戚解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情。
戚解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这是她的娘啊！是从她嗷嗷待哺、牙牙学语时就一直陪着她的娘，哪怕到后来有了戚晗，有了戚睿朗，她对自己的关心少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关爱着的娘啊。
怎地如今，落到了这番田地？
“还有你，褚……褚什么来着。”戚夫人皱着眉，用手指着褚柏思，连自家女婿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这也真是天下独一份。
可她丝毫不以为耻，反正这女儿，她戚家都不要了。这种破落女婿，要来也只能添堵。
“小生褚柏思。”他对着戚夫人拱了拱手，做了一揖。
“褚柏思，往后不管你家里是没米没面还是穷的揭不开锅，都与我戚家无关。”
戚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小厮把这两人带出去。
那个道士的话还萦绕在耳，她万万不敢再跟女儿有什么牵扯。忍不住偷偷看了看，戚解果然一滴泪都没流，这种冷心冷情的人，谁沾上谁倒霉。
小厮们面面相觑，互相对望了一眼，上前说道：“大小姐请吧，别让小的们为难。”
“你们等等，我还有话要说。”戚解的目光绕着院子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戚夫人那膀大腰圆的背影上，“这些年来，我以为只要我忍让，你就能对我好一分，我以为你让我嫁人是为了我的终身考虑，我以为你对戚晗和睿朗好，只是因为他们比我陪你的时间长。”
“可是我错了。如今，我不过是嫁人三天，你就能做出此等事情，在戚晗摔倒的时候，你丝毫不问她的错。她未曾及笄怀胎，你也只是着急的把我嫁出去，如今胎落，依我看来，不过是报应罢了，你却都将罪名落在我身上。”
“是，我是嫁了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穷酸秀才，可是这门亲，不也是你点头同意的吗？他是穷，可是聘礼却不少，你如今此等做事，也不怕遭天谴吗？”
这声声质问，就像是八月里的瓢泼的大雨，滴在青石板上，滴滴成声，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连家丁都不由得叹气，这大小姐的脾性是最难捉摸的，却也是最好的。对下人从未发过一句火，对家人更是没得说，夫人拿着柳条抽完她，她还要去抓上几幅药，不像二小姐，稍有不顺就拿下人来泄愤，她屋里的丫鬟换了好几茬，夫人却还当个宝似的护着，真是……一言难尽啊。
这种事情，断没有他们这些下等人说话的份儿。
可是褚柏思看着戚解，忍不住想伸出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头，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的那一身布衣，还有嫁给他时那娇艳欲滴的风姿绰约。
此等女子，该是书中描述的天人之姿，不该被这些红尘俗事所侵扰。
他站到戚解身边，将手无声的覆了上去，戚解没有反应。她只是静静地盯着那个背影，期待她能回头看看她这个一直不受宠的女儿。
“莫要说了，我戚家待你也算有情有义，生养之恩也没用你报答，只求你往后少祸害我们一些就够了。”戚夫人懒得回头，站在摇曳的春风之中，话语尽显冰凉。
“呵。”戚解勾了勾嘴角，这话说得，好像她是个不识好歹的白眼狼一般？她抿了抿唇，眼角余梢看见支起窗户看戏的戚晗，眉目含笑，除了脸色发白，哪有半分生病的架势？
呵，好一出鸿门宴！
从怀里拿出十几张银票，大概有一万多两，都是她平时攒下的，在原本富得流油的戚家也算是一笔大数目，如今戚家狠狠地赔了一笔，这大概能让戚夫人眼前一亮了吧。
“迎春，你过来。”戚解叫了戚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然后将银票一股脑儿的塞到她手里，“这是戚解孝敬二老生养之恩的，既然想要泾渭分明，那些嫁妆断没有给我的道理，那便全留给戚晗添妆吧。”
戚解说完以后，便打算离开，谁料却突然被褚柏思拽住，往后一扯，整个人直直的落入他宽大的怀抱之中，随后便感觉到头上落下一只大手，不是很健壮却很温暖，如同他的怀抱一样，一如既往的有一股药味传入鼻中，莫名的有些想哭。
褚柏思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声音坚定而洪亮，“戚解入我褚家之门时，便是褚家妇。戚家作为她的娘家，却在她百般忍让之后如此欺辱。如今，你们不想要她，褚家要，我褚柏思这辈子哪怕饿死在街头，也断不会让小七饿着！”
“你们眼瞎，看不见小七的好，我褚柏思看得见！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也诚不欺我！往后不管我们荣华富贵或是穷困潦倒，绝不会跟戚家扯上关系，我们从此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