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蓝灵睁开眼的时候，皇上已经不见了。
晌午，蓝灵听到外面窸窸窣窣轻声说话的声音。
“谁在外面？”蓝灵问。
“娘娘，是小贵子。”小太监的声音。
“鬼鬼祟祟干嘛呢？说话声音那么小？”蓝灵问。
“娘娘，外面，外面……”
小贵子声音恐惧慌张。
“怎么了？”蓝灵挣扎着站了起来。
“皇上下令除了长信宫，其他人都要到刑事房观刑……”小贵子吞吞吐吐。
“要处罚谁呢？”蓝灵问。
“很多，一院子都是，不是处罚，是都杀了。”小贵子声音恐惧。
刑事房外面的丹枫轩，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小轩里，皇上独自冷冷站着，一身玄衣，眸如寒霜，虽是夏季，他的目光扫过之处，大家感到如冬日一样寒冷。
白少庭监斩，田明，顾凡立在旁边。霍惊云负手站在皇上一侧。
午时的阳光晃动，风吹树叶，碎了一地影子。
地上已经一片血迹。到处是尸体，宫女，太监……
血腥味弥漫在天空，周围一片哭喊声。
她看到了皇后，被身边的內侍扶着，脸色苍白。
还有温衡，温衡皱着眉，紧咬着下唇。后面的慧贵妃，静嫔……
除了她自己，皇上的妃嫔都在。
数十名婢女正在侯刑，有的已经晕了过去，被行刑侍卫揪起来砍掉了脑袋。
这里面，蓝灵看到了那个道人吴大师，太后的侍女梅红和秋桂，太后的大太监林公公，皇后的侍女小金，小银，太监小房子，张江，还有几个太监和婢女，也是皇后宫里的……
蓝灵透过人群，一眼看到了立在那里的皇上凌尘。
他一身玄衣，面无表情，看着一地的尸体，眉头都不皱一下。如看着蝼蚁。
这是她爱的人。她突然想起她最初认识他的样子，嬉皮笑脸，一脸痞气，可现在，她很久看不到他脸上的笑意。
细想想，她与他相识并没有多久，却如前生今世。
蓝灵浑身微微发抖。
皇后和温衡站在他的身后。
被杀的这些人，都是奴婢而已。而真正的凶手，仍旧站在那里，蓝灵看着皇后。
“娘娘，我们回去吧。”俏春扶着蓝灵，感觉到她在瑟瑟发抖。
温衡看到了蓝灵，她的嘴角噙着淡笑，探头向皇上说了一句。
蓝灵看到皇上的眸光转向了她。
他从小轩的台阶上走下来，快步走到她的身边，“不是说长信宫的人不用过来吗？你来干什么，腿能动了？”他的目光清冷，没有温度。
“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蓝灵仰脸问他。
“这些人都参与了，刑部和白尚书已经查清。吴大师实际是太后找的，就是一江湖骗子，故弄玄虚，将矛头指在你的头上，而皇后宫里的侍女，故意将那小人放到你的宫里陷害你。朕决不允许后宫有如此恶毒之事，必须严惩！”
皇上看着她，目光淡然。“你是不是忘了我以前对你说过什么？对害自己的人，绝不能手软！”
“那，太后呢？”蓝灵没看到太后。
“太后知道受人蒙骗，很是后悔，今日早上已经搬到太庙了。”
他伸手将她的发别到耳后，“这里的人都参与了，所以必须死。你回去吧。”
蓝灵还在环视，他扳过她的脸，伏在她耳边低声说：“朕不希望你看到这些，这些杀戮朕都替你做了。朕的双手已经沾满鲜血，也不在乎多这几个人。可是，朕希望你是干净的。所以，不要刻意改变什么，好吗？”
蓝灵眼底氤氲，泪水终于流出来。她伸手摸了摸凌尘的脸，说了一句：“好。可是你好残忍！”
他身体僵了一下，甩下她的手，目光遽然一疼，像是受了伤，带了怒气。他的手握上她的腰，不管她疼痛难忍，将她抱在怀里，脸上露出许久没有的那种嬉笑，“你可知，朕就喜欢看这些！”
她的心猛地一抽，他在恼她。他为了她做了这么多，她竟然说了那样的话。
他弃了她转身向前走去，她追过去，“凌尘！”
他象是没听见。
她揪住了他的衣服，她不想再往前，地上浓厚的血，那些头颅，尸体，哭喊，血腥气让她窒息。
他拽自己的衣服，她踉跄了一下，却并未松手，他终于站住，回头。
她仓皇着靠近他，抱着了他，“不要丢下我，我知道你疼，知道你更加厌恶这些。”
他狠狠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回去吧。”
凌尘站在那里，盯着蓝灵渐渐远去，他才撤回目光，重新审视着前面的一切。
他登基已经半年之久，万事隐忍，从未如此严厉惩戒过谁。
他传口谕给锐王，让锐王代他执政，可他的口谕，太后和皇后竟然置之不理！
他想看一看，他严惩了她们，刘尚书和西北侯有什么反应，朝中大臣又有什么反应。
当然，他也决不允许栽赃陷害在他的后宫出现。何况，被陷害这个人，是蓝灵。
温衡眯眼看着凌尘，皇后已经失势了，只要皇上摆脱了西北侯的控制，皇后的位子也就没了。
可是蓝灵，她想起凌尘和她说过的话，他让她接受她，不是妃子的那种接受，如何接受蓝灵？
接受他爱她？不，不可能。可是他今天为了她，杀了这么多人！过了今天，谁再敢慢待蓝灵？又怎么能动她？
她想起范星告诉她的话，蓝灵才是凌尘要找的人，这怎么可能？
她也知道那个一直伴随着凌尘的梦，元冽和青云，还有瑞玉。凌尘告诉过她。
在青云山的小溪旁，她其实遇到了一个熟人，范星。范星告诉她，她就是凌尘梦里的瑞玉。而凌尘，正是元冽。
让她疯狂的是，他竟然告诉她，蓝灵就是青云。
他还告诉了她秋水剑是青云和元冽相认的证物。
范星的话，她并没有全部相信，范星没有告诉她这些话从哪里知道的。范星爱她，她知道，可是她并不爱范星。
如今范星虽然没有完全效忠宁王，但他的话始终不可信。
可是她仍旧换了蓝灵的秋水剑，无论真假，只要蓝灵死了，凌尘爱的人，只能是她，是她温衡。
蓝灵回到长信宫。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可她的心如长满了草。
她知道他并不快活。
这个世界有它的生存法则，但在这片土地上，是皇帝的天下。生或者死，都在这个人的手里。
这些人的死，都会归在她的头上，因她而死。那么他，会被传言，为了她杀了那么多人，甚至背上骂名。他真的只是为了她杀了这么多人吗？她从来不敢细想。
即使他利用她警示一些人，打击一些人，宣示一些主权，又能怎样？
她爱这个人，爱的无可救药，爱的死心塌地。
皇后呢，他会怎么处置皇后？还像以前那样放过她吗？他每次放过她，仅仅因为西北侯吗？
他说是皇后的婢女受人蛊惑，做了这大逆不道的事，他不想动皇后，所以杀了那么多婢女。这是他一贯的做法。
蓝灵觉得和皇后的仇越结越深，似乎无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