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啊,谢谢你停下来跟我说话。”王松山说,显然,他还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很会说话,说道:“听说,你是省城来的记者?”李令运看着王松山,一时没有贸然开口。今天,他在窗下偷听了王松山和韩锦谷的谈话,司马参杰和苏余青“审问”王松山的时候他也在场。在“审问”现场,他就留意到,王松山的目光,常常会瞟向他这边。这是个不一般机灵的人,李令运想,他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啊,是这样的,说道:“李令运回就说道:“我在杂志社工作,严格来说,我是一个摄影师,因为我不大去采访新闻,一般都是拍摄风光照片。”
“哦,原来是这样。”王松山草草回答着,显然,他没有好好听。之所以问这个问题,主要是为了搭上话。
“你到我们这里来,主要是为了什么?”听了一会儿,王松山问道。李令运有些不耐烦,不知道王松山这个家伙到底有什么目的,但又不好直接把他晾在一边,只好回答道:“我来这里,就是做我的本职工作啊,拍拍照片,看看美景,别的就没什么了呢。”
“哦,就这样?”王松山的话语里,透着一种不相信的语气,说道:“那我怎么听说,你来这里,是来调查采访的?说是苏余隆通过到市里面拉关系,把你请到这儿来的。”李令运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这些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这个只有三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庄,流言的传播,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两样。
“不会的,不会的,我来这里,就只有我刚才说的那个目的。”李令运否认道。话一出口,他意识到,王松山说这些,可能是来试探他的。可是,王松山为什么要来试探他呢?王松山的眼珠子滴溜溜转折,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说道:“啊,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有人搞错了呢。我还竟然还相信了呢。”
“那么,是谁这么跟你说的?”李令运追问了一句。
“也就是路边随便一个人,我也没留意到底是谁。”王松山打着哈哈,想把话题遮掩过去。李令运真的不耐烦了,还有些不高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王松山又开口了呢。
“这位记者,我想跟你打听一下,我这种情况,如果有人去告发我,我会不会收到公安的什么处罚呢?”王松山终于切入他真正的话题了,说道:“还有,万一有人真的对我动粗了,他们要不要负法律责任的呢?”听到这几个问题,李令运有些诧异,王松山半路把他拦下来,难道就是为了咨询几个与法律有关、与自身利益的问题?他觉得有些糊涂了,王松山这人真是难以看透。
“只要侵害了别人的正当利益,不管是经济利益还是人身权益,都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吧。”李令运含含糊糊地答道。看起来,听了回答的王松山是受到了一点打击,有点儿蔫了呢。
“我也不是完全故意的啊,我的本意还是为了村里好,为了那些村民好!”
他在为自己辩白,说道:“可不能把握一棍子打死啊!”
“公道自在人心,你放心好了呢。反正人在做,天在看,你用不着过分担心的。”被王松山缠着不放,李令运很是恼怒,话语间有了几分火气。
“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说道:“王松山哭丧着脸,说道:“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话。今晚我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呢。最后一次做法事,我会尽心的,效果怎么样,我就不敢保证了呢。”说完这些,王松山向李令运一点头,提着那个大袋子,转身离开了呢。王松山最后那些话里,有没有别的含义?什么叫“效果怎么样,我就不敢保证了”?难道,他会做什么手脚?李令运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这又把这个事情放下,继续向先人土坡的方向走去。本来,李令运是一门心思去找苏余隆商量他的发现的。现在,被半路里杀出的王松山一打岔,弄得他有一点心神不宁。对这个神神鬼鬼的王松山,李令运总是觉得不够放心。虽然,在众人面前,王松山表现出一副可怜相,而且表示会尽快离开里河村,但李令运觉得,事情可能不会这么简单。在这山村里,王松山是一个特殊人物,他一年多来的所有表现,都与村里那些凶险的事紧紧相连。渐渐地,李令运认为,王松山的表现非常值得怀疑。尤其是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分明是话里有话。想到这里,李令运的背上稍稍有点发寒。现在村里人心惶惶,村民之间或者是为了利益之争,或者是因为见解不同,或者是听了不实的传言,或者是因为恐惧的加重导致失常,总之,人与人之间的分裂在加剧,相互间的不信任在扩大。如果在这个时候,王松山在搞出点事情来,很可能就会导致巨变的发生,部分村民之间的关系会急转直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再假如,如果王松山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没什么本事,而是有些技艺在身呢?那么,后果更加不堪设想了呢。念及此,李令运觉得,这个小山村的气氛,实在是比天气还糟糕。脑子飞速转着,李令运走到了苏老头家的门口。这里一片喧闹,与哀伤的小山村的氛围稍有些格格不入。在苏老头家门口,一个大汉在好几个人的帮忙下,正在奋力宰杀一头肥猪。这个大汉虎背熊腰,在秋天也是光着膀子,系着一条油晃晃的皮围裙,一副标准的杀猪佬的打扮。肥猪已经被杀死褪了毛,挂在了结实的木架子上,杀猪佬正对它开膛破肚,血水流了一地。旁边大大的木桶里,大半桶水还冒着热气,非常污浊,漂浮着猪毛。李令运并不是第一次看农村杀猪的场面,但是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里,他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显得血腥的场景,就侧过了头,尽量不去看。苏老头的堂屋内,桌子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金箔和纸张,几个老太太围在一起,忙着捆香、叠纸钱等等。厨房里热气腾腾,几个人忙得脚不沾地。苏老头是现场的总指挥,他进进出出,一会儿吩咐杀猪佬将猪头切得“漂亮”点,一会儿催促老太太们加快动作,一会儿又督促老伴将豆腐、果子一类的东西装盘,忙得团团转。今晚长毛洞口的祭拜由他牵头,写好的由李令运改过的祭文就揣在他的怀里。苏老头家里家外的这些人,个个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没人注意到李令运的经过。这正符合李令运的心思,他想悄悄走过去,不和人和人打招呼。正当李令运即将走过去的时候,苏老头家的堂屋里,暴发出一声怒吼,随即,又传来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这两个声音,马上就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有事情发生了呢。李令运心里不由得一震,这声音,绝对不是好事情。他只好终止自己迈向先人土坡寻找苏余隆的脚步,跟随着其他人,一齐涌向了苏老头家的堂屋。用不了半分钟,苏老头家屋外的所有人,都涌到了他家的大门前,冲在前面的人挤进了堂屋,李令运刚好站在门口。屋外显得空荡荡的,被剖开肚子的肥猪,孤零零地挂在架子上。堂屋前,原本在桌子旁边的几个老太太,因为受到了惊吓,都退了开去,离着桌子有好几尺。主人苏老头怒冲冲地扶着桌子站着,旁边一个老太太陪着他,看起来是他的老伴。他们两个的对面,是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在前,老人在后。那个老人苏余青认识,是和苏老头激烈争吵过的王姓老人,也就是王松山的叔叔。而那个中年男子,李令运之前还没有见到过。地面上,散落着一堆有些被尘灰染脏了的白米馃和一个破碎的陶罐子。堂屋里的气氛极其紧张,一时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连远处传来的一声鸟鸣都清晰可闻。李令运知道,这种静谧随时可能会被打破,紧接着而来的是一场暴风骤雨。果然,就在李令运的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之后,堂屋里的怒吼再次爆发。
“苏老头,你这样做是丧尽天良!”
那个站在苏老头对面的中年男子吼道。他的神情极其愤怒,显然,他和苏老头之间的矛盾,不是一星半点。
“你这是什么话,你,你……”苏老头抬起手来指着对方,也许是过于气愤了,都说不上太多的囫囵话,说道:“你这样子说话,对得起你的良心吗?”中年男人也回敬似的抬起手指着苏老头,说道:“你做出这样的事,还有什么脸面说良心?要不要我跟大伙儿都说说,让大家评评理?”苏老头愤怒之极,当即回应道:“你说,有本事你就说!我巴不得你有什么话就说给大家听。不过,你要是信口雌黄污蔑人,我是不会答应的。神明在上,做事总要讲个公道!”
李令运很是震惊,不明白为什么苏老头与这个中年男人有这么大的冲突。他悄悄问旁边的一个老人,说道:“老人家,和苏老头吵架的这个人是谁?他们有什么矛盾啊?”
“这个人叫轩辕达宇,说道:“老人回就说道:“我也不知道他和苏老头有什么矛盾。平时,我都没听说过他们两家有什么过节。刚才,朱得秀带着轩辕达宇冲了进来。二话不说,轩辕达宇就砸了东西。唉,真是莫名其妙的,这些人嫌我们村还不够乱么?”轩辕达宇,这个名字李令运听苏余隆讲起过。轩辕达宇的儿子小路路与司马参杰的孩子翠丫是在同一天出事的,索性保住了一条命,但一直未痊愈。这个时候候,朱得秀在一旁插话道:“苏老头,你别担心,轩辕达宇是个老实人,他绝对不会冤枉你的。趁着现在人多,让轩辕达宇说说,好过你一个人隐瞒着大家。”苏老头直摇头:“朱得秀,我也不知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呢。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轩辕达宇,你说,你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你要是有任何证据说明我是丧尽天良的人,我给你赔礼道歉,不,我都可以爬上东山从悬崖上跳下去,或者在门外的大石头上一头撞死。你要是诬陷了我,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还有,那些在暗中挑拨的人,也个个不得好死!”
轩辕达宇向前走了一步,说道:“你也用不着这么急着发毒誓。我问你,你准备的祭品里面,藏着什么样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真是好笑了!”
苏老头反击道,说道:“我辛辛苦苦做着事情,你还来责问我?我告诉你,我准备的祭品里面,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东西。你要是有证据,就直接说出来,否则就是在放屁,在污蔑!”
“你倒是很有底气!”
轩辕达宇一副气急了的样子,脸都有些歪了,他蹲下身子,看了一下,从地上捡起一个白米馃,出去来,说道:“苏老头,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事祭拜冤鬼用的白米馃啊!”
苏老头说道:“我们村一直用这白米馃当祭品的,这有什么问题吗?”轩辕达宇不说话了,瞪着苏老头。苏老头也不甘示弱,眼睛直直地看着轩辕达宇和朱得秀。朱得秀的手拍了拍轩辕达宇的肩膀,似乎在给他撑腰。轩辕达宇走过来,把手上的白米馃展示给围观的众人,说道:“你们看看,这上面有什么?”一个老太太看了,摇摇头,说道:“我不识字。”另一个老人看了,脸上立刻露出诧异的表情。不一会儿,白米馃到了李令运的眼前,他看到,这个白米馃的底部,用红色的染料写着一个不是很大的字。看到这个字,李令运心里不由吃了一惊。
“大家都看到了吧?”轩辕达宇扬扬手中的白米馃。围观的人中间,好些人点了点头。轩辕达宇于是转身走回去,来到苏老头身前,把白米馃在他面前一亮,说道:“苏老头,大家都看到了呢。你来说说看,这上面有什么?”苏老头一副生气的模样,说道:“这白米馃是我叫别人做的,我怎么知道上面有什么?真是奇怪了,白米做成的东西,难道上面还会跑出什么东西来?”轩辕达宇说道:“苏老头,都到这个时候候了,大家都看清楚了,你还在这里装糊涂?你平时做人很精细,现在这样子可是太不像话了呢。我要你亲口说出来,这白米馃上面有什么?”苏老头的手抖抖索索地探到怀里,摸出一副老花镜戴上,说道:“轩辕达宇,我可是和你爸差不多年纪,你可放尊重些。我戴上眼镜看看是什么。”
“我就让你看个清楚!”
轩辕达宇把手中的白米馃几乎送到了苏老头的鼻子前,说道:“这下子,你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你就念给大家听。”苏老头摘下老花镜,手抖得更加厉害了,说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白米馃上面,怎么会有这个字?”轩辕达宇冷笑道:“苏老头,这真是有些好笑了,你负责的事情,你还会不知道?现在竟然假惺惺说什么‘这白米馃上面,怎么会有这个字’,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了呢。”苏老头还是发着呆,口中喃喃说着什么。轩辕达宇转向围观的众人,高声说道:“乡亲们,大家评评理,苏老头做的白米馃上面,竟然有我儿子的名字!你们说说,这是不是丧尽天良?我儿子还活着,苏老头竟然要把他当做祭品,祭祀给冤鬼,你们看看,这是不是狠毒到家了?”人群中发出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好多人在交头接耳。在李令运看来,很显然,大部分人在这个时候都站到了轩辕达宇的这一边。在冤鬼说法盛行的时候,苏老头这样做,显然是会激起众怒的。
“对啊,对啊!”
“怎么能这样?”
“那还不乱套了?”人群中有人小声说着,附和着轩辕达宇。收到了人群的鼓励,轩辕达宇的劲头更足了,上前一把揪住了苏老头的衣襟,说道:“苏老头,你自己承认不承认,这事丧尽天良的行为?”苏老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任由轩辕达宇这样揪着他。倒是苏老头的老婆看不过去了,上前掰开轩辕达宇的手,说道:“轩辕达宇,有话好好说,再怎么说,我家老司马也是你的长辈,快松手!”
轩辕达宇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有些难看,就松开了手,说道:“是我长辈没错,可他做出的事情,显然不是人干的。苏老头,你现在装聋作哑也没用,我要你向我解释清楚,赔礼道歉,并且把这些东西全部销毁掉。至于我会不会原谅你,就看你的表现了呢。”
“我,我……”平时说话很厉害的苏老头,此时嗫嚅着,说不出完整的话语。轩辕达宇不说话了,只是瞪着苏老头。众人也都看着苏老头,等着他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
“我确实不知道,这个字是怎么跑到白米馃上去的。”好一会儿,苏老头才说出这句话,说道:“我一直在屋里屋外转来转去,也没有特别留意这些白米馃是怎么做的。而且,在做这些白米馃之前,我也没有吩咐他们在上面印上字啊?”
第11章 祭品闹出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