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
景康(先皇)每隔两年都要微服私访一次,既可以亲自探访民情,也能够深入调查那些贪官污吏。
行至江南一带遇上连夜大雨借助在山中一竹林内的农家,主人是一个又聋又哑的姑娘,一双聪慧的大眼睛眨啊眨的甚是可爱,笑起来最佳两边浮起淡淡的梨涡,月牙似的弯弯的笑颜衬着一张并不出众的脸神采飞扬。
虽是聋哑,倒写得一手好字,文采不凡,看气质打扮,应该也不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不过平素里从不提及自己的身世,景康也未有过多询问。可能因着先天聋哑这样的病症,自小就生活在这山中,平日吃的是自己种的食物,烧的是这山上的干木材。
小院子中间养了一些白鸽,每天在白鸽脚上绑一句诗,或者祝福的话,放出去。偶尔几次会有有缘人捡了去读,有时候也会原封不动的又带回来,不过这是她唯一能跟外界交流的方式,因此乐此不疲的每天放着白鸽。
江南的夏季虽然阴雨不断,但眼见天气也已晴了好几日了,景康仍然不愿离开这个小竹屋,既舍不得这山间的青翠,也舍不得这笑眼弯弯的神奇姑娘。居然就在这小屋子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小半个月,两个人也由最初的客人与主人,进化成了男人与女人,最后到相公与娘子。景康从没试过如此舒适恬静的生活,即使她不会说话,但仍是带给他了巨大的快乐。可前朝不能无人,他不可以再逗留许久,答应了她一定会回来接她之后便起身回朝了。
景康没有忘记小竹屋里恬静的梨涡,没有一个不想念她弯弯的眼,只是等他安排好一切回到竹屋之时,也已然是十个月之久了。
等他心急如焚的感到朝思暮想的小竹屋,满间院子只剩下一地白鸽,白鸽的中间有一只竹藤编制的小床,一个娃娃躺在里面,呼呼的睡着,不时抿一抿嘴,左颊边上一点点梨涡的痕迹像足了她。
景康知道她不是一个狠心的人,一定是知道他来了,才把孩子放在这里等他发现,而她一定躲在某个他们没有发现的地方偷偷的注视着。可任由他命人把整座小山都近乎翻了一个底朝天,仍然也是没有她的消息。
景康颓然的坐在小院子正中,小婴孩仍然乖巧的睡着,不时因为熟睡而扭动着光秃秃的头,白鸽每天飞进飞出,院子里总是落了一片。景康突然发现满地的白鸽脚下其实各个系满了布条,随便逮了一直展开来,熟悉而娟秀的字体跃然纸上:“花落六回疏信息,月明千里两相思。”再展开一条:“江南红豆相思苦,岁岁花开一忆君。”
满纸满院子的浓浓情意,深深相思,每只鸽子都是她倾诉的对象,将她对他的思念化作一句句诗词,让鸽子布满院子,就好像她的相思一样无处不在。景康很小心的展开了所有布条,一字一句用心读完,再将布条仔细的收入贴身的锦囊藏好,读完这些已经是月亮高高挂,望着头顶上的一轮弯月,又想起了她月牙似的笑颜,景康捂着脸,居然流泪了。
如她般聪慧的女子,在与他短短半月的相处中,怕是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因为自卑所以才躲了起来,本来想一辈子都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可发现自己居然怀上了那人的骨肉,为了不让自己的骨肉跟着自己受苦,所以只能,利用白鸽希望勾起景康对自己的怀念,将孩子带在身边抚养,自己则藏了起来,不敢相见。
景康对着明月想了一整晚,知道黄灿灿的月牙逐渐变浅变淡,最后被当空中一轮日头彻底取代,终于起身揉了揉自己因为久坐而麻痹的双腿,率领众人反回宫中。
“皇上!请您三思!”
“皇上!请您三思啊!”
当景康提出想要正是将那孩子认祖归宗时,却遭到了心腹内臣的严重反对,他们认为这孩子的来历不明,无法确认是否是皇家骨肉此乃其一,再者这孩子的生母身世甚是离奇,若是前朝余孽怕这孩子日后的日子也更加不好过。本来后宫之中夺嫡之事便是家常便饭,没有亲生母亲相互的孩子必然会凄惨无比。
景康想到这里也很是犹豫了,当时惠妃刚刚为他产下他的的四子蓝翎不久,乳母和孩子用的东西都很是齐全,惠妃为人又是贤惠善良,又喜欢孩子。于是跟惠妃谎称这孩子是微服出巡时捡到的,让惠妃当一个养子养着。惠妃果然很欢喜的接受了。
景康为这孩子取名为释然,赐姓潇,因其母亲住在竹林,潇洒脱俗,释然超仙。
蓝翎与释然从小便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也有人说两人的相貌越来越相像,蓝翎敏锐的察觉到了些什么,但是年龄太小也无法想的过多仔细,只是知道父皇对这个样子甚是疼惜,竟比对他和寒冽两兄弟还好。不但经常在书房与他探讨文章诗词,还赠他白鸽,让他解闷。幼时的蓝翎也会生气吃醋,他和寒冽总是被师傅逼着学习诗词歌赋,骑射武艺,枯燥无味还遍体鳞伤。但父皇从来不许他们撒娇,说皇者应该有皇者的气质。
直到父皇临终前,才屏退所有下人叫他们兄弟三个到病榻前去,说了释然真正的身世,让他们兄弟三个互相扶持,撑起这整个天朝。
奇怪的是,三个兄弟都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有任何的惊诧,只是同时抱了拳在景康的病榻前磕了头,抱拳保证:“儿臣遵旨。”这是释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景康面前称自己是“儿臣”,景康激动的不禁老泪纵横。
这释然恬静的性子的确随了母亲,十岁的时候景康问他想要什么礼物,释然居然说是白鸽。每每看到释然在鸽子笼前逗着白鸽,总是让景康联想到那个夏天,那竹间的小木屋,那弯弯的笑眼,那璀璨的梨涡。
释然虽然没有遗传到母亲的又聋又哑,但是天生的不太喜欢说话,平日里只跟蓝翎交好,见了其它的兄弟姐妹,总是扁着一张嘴,左颊上的梨涡显得尴尬非凡。脸上总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蓝翎不在的时候几乎更是一句话都不说。
景康看着心里怪难受的,就经常主动的与他攀谈,还教他写字,吟诗。私底下有时候景康也怂恿释然喊他父皇,但是释然抿着嘴似叫非叫的绞着手站着,不发一语,次数多了。连景康也放弃了。只有那么一次,释然终于主动开口,问的是:“我的母妃是谁?是惠妃么?”其实那时释然还小,不太懂养子与亲生子的差别,惠妃对蓝翎和释然都是一样的,没有差别,甚至对释然还要更加的照顾一些,但是宫里的丫鬟仆役总是喊他少爷,而不是蓝翎的王爷,刚开始他以为是两个兄弟,所以一个是王爷,一个就是少爷。但听到丫头们称寒冽也为王爷时,心里也清明了几分。
随着年岁的增长,似乎越来越明白惠妃虽然对自己好,但却不是自己的母妃,而这宫里也没有一个女人是他的母妃,他试着问过蓝翎,也试着问过寒冽,甚至试探过惠妃,都没有人知道到底谁才是他的母妃,于是他只好求助于这宫中的最高权力者,就是皇帝——景康。
景康听到释然这样问也湿了眼眶,只跟他说,他的母亲是个深陷,主管天下的白鸽,因此不能像其他王爷的母妃那样时刻陪在孩子的身边。如果他想母亲了,可以讲心里话写在布条上,然后系在白鸽的脚上,由白鸽带给母亲。
释然虽然聪明,可也仍是个孩子,景康的一番话,轻易的骗住了他,真的每天都用布条与母亲“沟通”。实际上是景康专门派了一个文采比较好的女官,每日收着这些白鸽脚上的布条,并给释然做些回复,以安慰他想母亲的心情。
蓝翎和寒冽还曾经羡慕过释然有这样一位神仙母亲,觉得可以主管天下的白鸽是一件非常神奇而值得骄傲的事情。
待三人逐渐长大了,自然都明白了这天下是没有一个主管白鸽的女神的,只是释然自小便习惯了以白鸽跟“母亲”联络,即使长大了,也改不掉这个习惯,每天写些什么系在鸽子腿上再放飞出去,第二天早上就可以收到“回复”。这让他寂寞的心变得很是充盈满足。寒冽和蓝翎也愿意满足他的愿景,因此继寒冽即位之后,仍设下了一个“书信女官”的职位,让她以“母亲”的身份与释然联络,只是寒冽与蓝翎心思更加细密,为了保障释然的身份不被发现,除了他们兄弟两个和惠妃,没有第四个人知道释然的真实身世,释然也每次只在深夜的时候才选了僻静的地方放飞鸽子。
连那与他书信沟通的女官都不知道,她每天都在与谁写信。
释然长期住在王府比较偏僻的一个角落,平时并没有什么人出没,只是苏漠然初来乍到的偶然闯进了他的地盘,撞到了他在放飞鸽子,而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秘密,因此在苏漠然的眼中看来就是极为可疑了。
苏漠然通过奸细的这件事,才从蓝翎那里得知了释然每夜“飞鸽传书”的真正秘密,同情心泛滥的她不禁愧疚起来,明明释然已经很可怜了,还被自己误认为是奸细,一定很难过,于是心下决定要对他加倍的好。可蓝翎阻止了她幼稚的想法,因为释然需要的只是理解与自由的空间,对他最好的,就是不要去关注他,让他放心的活在每夜可以和“母亲”交流的梦境里,就好了。
奸细的事情总算是圆满的解决了,虽然因为这事苏漠然瘦了不少的皮肉之苦,可完美的结局总归是让她这几天的鲜血没有白白牺牲。虽然脸上因为飞镖而遗留下来的伤疤还留有淡淡的伤痕,可苏漠然倒觉得帅气异常,每天早上都要对着镜子臭美一番。
第21章释然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