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龙沿着这条小路慢慢地走回去。
路窄而崎昭，可是他却非走不可。
“每个人都得走完他自已的路。”
他本已习惯孤独，但现在他忽然觉得孤独竞是如此难以忍受。
他相信她一定会来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心里总仿佛觉得是种不样的预兆这种感觉非但使他精神恍忽简直已使他有点失魂落魄。
就算是条久经训练的猎犬，在怀春的时候也会变得反应迟顿的。
他竟完全没有发觉暗中有个人一直在跟着他。
这个人的眼睛充满了怨毒和嫉妒若是目光能杀人，王成龙早已死在路旁。
直等王成龙走远这人才慢慢走出来咬着牙，喃喃道：“你们一定要后悔我虽不杀你们但总有一天要叫你们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死掉，我要叫你们活得比死还痛苦十倍。”
他语气中虽充满了怨毒，但却还是很平静。
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平静的人，就表示只要他说出的话一定做得到。
王成龙推开门，才发现范大姐在屋子里。
她就经在床上，在小屋里黯淡的光线中她看来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
美得足以令大多数男人的呼吸停顿。
王成龙的呼吸似巳停顿。
范大姐望着他吃惊的面色，嫣然道“你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你吓了一跳？”
王成龙只能点点头。
范大姐沉下了脸道“以前你就算站在十丈外，也会感觉到这屋子里有人的，现在怎么忽然会变得迟钝了？是什么事令你改变的？”
王成龙低下头，他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
范大姐冷冷道“狐狸只有在怀春的时候才会落入猎人的陷阱，你呢？”
王成龙道“我不是狐狸我是人。”
范大姐道“人也有怀春的时候。”
王成龙道：“这里没有陷阱，你也不是猎人。”
范大姐道“我若是呢？”
王成龙道：“你现在已经死了。”
范大姐蹬着他，良久良久终于展颜而笑，道“你果然是跟以前一样，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她忽又问道“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在背后叫你什么。”
王成龙道“随便他们叫我什么都没关系。”
范大姐笑了笑道“他们叫你‘钉子’，无论谁撞上你，头上都会撞出个洞，连我都不例外。”
王成龙道：“那么你就不该来，你要我做的事，我并未忘记。”
范大姐道：“我来看看你都不行吗？莫要忘记，你小时候连一天都离不开我的。”
王成龙又垂下头，垂得更低，过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不会忘记的永远都不会忘记。”
范大姐柔声道“刘志已来对我说过你的事，我既然知说你受了伤，怎么能不来看你？就算有天大的事，我也会抽空来看看你的。”
她笑了笑接着又道“我还记得有次你去偷人家田里的芋头，被人家养的狗在你腿上咬了两口，咬得你好几天都躺着不能动。”
王成龙道“我…。
哦也记得……那一次你直在旁边守护着我。”
他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但每次亿及往时，心里都会发病。
范大姐道，“看来你的伤已好了些？”
王成龙道好得多了。”
范大姐道：“那么你想在什么时候动手？”
她笑了笑，接着道：“我并不是在催你，只不过，现在的确有个很好的机会。”
王成龙道“什么机会？”
范大姐道“现在徐伯又在暗中招兵买马，准备跟申祖最后一战像你这样的人若去投靠他，他一定会重用你。”
王成龙道：“他也一定会仔细调查我的来历。”
范大姐道“不错。”
王成龙道“他若发现我根本没有来历时，你想他会对我怎么样？”
他的确没有来历。
江湖中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
没有来历比任何一种来历都更容易令人怀疑，因为像他这么样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
范大姐道“他若查不出你的来历，说不定就会杀了你。”
王成龙道“你是要我杀他还是要他杀我？”
范大姐笑道“但你并不是没有来历的人，我已替你安排了个来历。”
王成龙道“什么来历？”
范大姐道“你姓秦叫秦中亭，是鲁东秦家的人，秦护花秦二爷的远房侄子，因为从小就跟着秦二爷手下的海客出海去做生意了，似从未在中原露过面，所以也就没有人认得你。”
她又笑笑，接着说“你总该知道，秦护花不但欠我的情而且一直想讨好我，我就算说你是他叔叔，他也不会否认的……王成龙道“秦家的予弟，为什么要投靠徐伯？”
范大姐道“因为你想出人头地，徐伯和‘申盟’之间的争战早巳轰动武林，年轻人若想扬名立万，这正是最好的机会。”
王成龙看着她，心里不禁涌起钦佩之意。
她虽然是个女人，虽然还是很年轻，但做事计划之周密，十个老江湖加起来也万万比不上，范大姐也正在看着他，目光尖锐而冷静。
王成龙在接触到她目光的时候心里常会怀疑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冷酷而现实的女人，是否真的还是那将他们从泥沼中救出来，不惜牺牲一切将他们养大，使他们免于寒冷饥饿的那女孩子？有时他甚至会怀疑，那时他是为什么而救他们的？是真的出于怜悯和同情？还是有了利用他们的打算？她对他们的照顾和爱只不过是种有计划的投资？他怀疑，却从来不愿想得太多，太深。
他不愿做个忘恩负义的人。
老大从怀中取出两本装钉得很好的纸簿。
道“这一本是秦家的家谱，鲁东的秦家是大族，人很多，你最好全都记下来，其中有个叫秦雄的就是你的父亲，你十岁的时候，他已死了。”
王成龙道“怎么死的？”
范大姐道：“病死的。”
她考虑了一下，又道：“据说是种不体面的病，所以别人问起时，你可以拒绝答复。”
王成龙道“另外这本呢？”
范大姐道“这本是秦中亭自己在船上写的私记，记载着这些年来他的生活，认得了些什么人，到过什么地方，所以你更要记得很熟。”
王成龙道：“那些人……”
范大姐打断了他的话，道；“那些人都已出海两三年内绝对不会回来，所以你不必担心他们会揭穿这秘密。”
王成龙适“我只担心一件事。”
范大姐道“你是不是担心徐伯会找到那个真的秦中亭？王成龙道“是。”
范大姐笑笑说“你放心，他找不到的。”
王成龙没有问：为什么？他知道范大姐若想要一个人失踪，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范大姐凝注着他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王成龙道“没有了。”
范大姐道：“那就该我问你了，你击不去？”
王成龙转过身，面对着窗子。
风从远方欧过来，落时在风中飘舞，远方的山声凄清。
王成龙缓缓道：“若不是你，我根本活不到现在你知道我随时都准备为你死的。”
范大姐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柔和，道；“但我却不希望你为我而死，我只希望你为我活着。”
王成龙道“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甚至连朋友都没有，我可以为你死，也可以为你活，可是现在我……”
范大姐道“现在怎么样？”
王成龙的手紧紧抓着窗门，缓缓道“现在我希望能为自己活段时候。”
范大姐目中的温柔之意突然结成冰，道“你是不是想离开我？”
王成龙道“我并不是这意思只不过…”
范大姐突又打断了他的话，道“你的意思，我想我已经明白……她的目光更冷，但声音却更温柔，柔声接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
王成龙沉默着，沉默的意思通常就是默认。
范大姐道“你用不着瞒我，这是件喜事，我也为你高兴，只不过……那女孩子是不是值得你这样做呢？”
王成龙道“她很好。”
范大姐笑了笑，笑的时候还是没有丝毫温暖之意。
她笑着道“我倒真想看看她能令你如此倾倒的女孩子，一定非常出色。”
王成龙道“你不反对？”
范大姐道“我为什么要反对你本已到了应该成家的时候，只要是你喜欢的女该子，我一定也会喜欢的。”
王成龙回过头，目中充满感激，感激得连喉咙都被塞佳。
范大姐却转过头，道“你们准备到什么地方去？”
王成龙沉吟着道“现在还不知道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范大姐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王成龙拿起放在桌上的那两本簿子，道“那就要看这件事什么时候才能做好。”
这已是他报答范大姐恩情的最后一次机会，他不能不去。
范大姐转过头来望着他，连目光郁己变得非常温柔，道“这次的任务很危险你就算不去我也不会怪你。”
王成龙道“我去我已经答应过你。”
范大姐道“你没有把握？”
王成龙面上露出微笑，道“你用不着为我担心应该担心的入是徐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