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走就走,也不回头。
没有人阻扪他,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盯著宋玄。
大雨如注,沿著他湿透了的头发滚滚流落,流过他的眼睛,就再也分不清那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就好像天地间已只剩下他一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身,面对张同威。
张同威没有开口,也不必再开口。
有宋家的玄少爷抵罪,红旗镖局上上下下,还有谁能说什?宋玄却忽然问了句很奇怪的话:“据说张老镖头近年一直很少在江湖走动,为的就是要自己教导你。”
张同威幔慢的点了点头,黯然道:“不幸他老人家已在两个月前去世了。”
宋玄道:“但是你毕竟已经成器。”
张同威道:“那只因为他老人家的教训,晚辈时刻不敢忘记。”
,宋玄也幔幔的点了点头,喃喃道:“很好,很好,很好”他将这两个字也不知说了多少遍,声音越说越低,头也越垂越低。
他的手却已握紧。
长街上挤满了人,有的是红旗镖局属下,也有的不是,每个人都看得出这位天下无双的名侠,心里充满了内疚和愧恨,已准备用自己的鲜血来洗清。
就在这时,人丛中忽然有人大喊:“宋玄,你错了,该死的是张同威,不是你,因为”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停顿,就像是突然被快刀刃割断。
一个人从人丛中冲出来,双睛凸出,磴著张同威彷佛想说什?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出来,人已倒下,后背赫然插著柄尖刀,已直没至柄。
可是另一追的人丛中却有人替他说了下去:“因红旗镖局的令旗,早就已被他沾辱了,早已变得不值一文,他”说到这里,声音又被割斯,又有一个人血淋淋的冲出来倒地而死。
可是世上居然真有不怕死的人,死并没有吓住他们。
西面又有人嘶声大喊:“他外表忠厚,内藏奸诈,非但张老镖头死得不明不白,而且”这人一面大喊,一面已奔出人丛,忽然间,刀光一闪,穿出入他的咽喉。
北面立刻又有人替他接著说了下去:“而且西城后那藏娇的金屋,也是他买下的,只因老镖头新丧,他不能不避些嫌疑,最近很少去那里,才被胡非乘虚而入。”
这次说话的人显然武功较高,已避开了两次暗算,窜上了屋层,又接著道。”
刚才胡非生怕被他杀了灭囗,所以才不敢说,想不到他不说也难逃一死!”
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说到”死”时,屋脊后突然有一道剑光飞出,从他的后颈刺入,咽喉穿出,鲜血飞溅出,这人骨碌碌从屋顶上滚了下来,落在街心。
长街一片死寂。
片刻间就已有四个人血溅长街,已令人心惊胆裂,何况他们死得又如此悲壮,如此惨烈。
张同威却还是神色不变,冷冷道:“张义。”
一个健壮高大的镖师越众而出,躬身道:“在。”
张同威道:“去查一查这四个人是谁主使的,竟敢到这里来颠倒黑白,血囗喷人。”
张义道:“是。”
宋玄道:“他们若真是血口喷人,你何必杀人灭口!”
奴开诫冷笑道:“你看见了杀人的是谁十。”
宋玄忽然跃起,窜入人丛,只见他身形四起四落,就有四但人从人丛中飞出来,“砰”的一响,重重落在街心,穿著打扮,正是红旗镖局的镖师。
张同威居然远是神色不变,道:“张义。”
玟义道:“在。”
张同威道:“你再去查一查,这四人是什来历,身上穿的衣服是从那里来的。”
他们穿的这种紧身衣,并不是什稀奇珍贵之物,红旗镖局的镖头穿得,别人也一样穿得。
张义口中道:“是。”
却连动都不动。
张同威道:“你为什还不去!”
张义脸上忽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忽然咬了咬于,大声道:“我用不著去查,因为这些衣服都是我买的,宋大侠手里的这朵珠花,也是我买的。”
张同威的脸色骤然变了,他当然知道宋玄手上这朵珠花是从那里来的。
宋玄当然也知道。
他从那猫一样的女人头上,摘下了这朵珠花,当作杀人的暗器。
张义大声道:“总镖头给了我三百两银票,叫我到天宾号去买了这朵珠花和一双镯子,剩下的二十多两还给了我。””张同威买的珠花,怎会到了那猫一样女人的头上!”
宋玄忽然一把提起张义,就好像提著个纸人一样,斜飞四丈,掠上屋顶。
只听急风骡*,十余道寒光堪堪从他们足底擦过,宋玄出手若是慢了一步,张义也已被杀了灭口。
但是这屋上也不安全,他的脚还末站稳,屋脊后又有一道剑光飞出。
直刺宋玄咽喉。
剑光如鹫虹,如匹练,刺出这一剑的,无疑是位高手,使用的必定是把好剑。
现在他们想杀的人,已不是张义,而是宋玄。
宋玄左手挟住一个人,右手捻著珠花,眼看这一剑已将刺入他咽喉。
他的右手忽然抬起,以珠花的柄,托起了剑锋,只听”波”的一声,一颗珍珠弹起,飞起两尺,接著又是一颗珍珠弹起,去势更快,两粒珍珠凌空一撞,第一粒珍珠斜飞向左,直打使剑的黑衣人右腮。
这人一偏头就闪了过去,却想不到第二颗珍珠竟是下坠之势,已打在他持剑的手臂曲池穴上,长剑落下时,宋玄的人已去远了。
雨丝如重廉,眨眼间连他的人影都已看不见o。
张同威站在油布伞下,非但完全不动神色,身子也纹风不动。
一直站在他身后,为他撑著伞的镖师,忽然压低声音道:“追不追!”
张同威冷冷道:“追不上又何必去追?”
这镖师道:“可是这件事不解释清楚,只怕再难服众。”
张同威冷笑,道:“若有人不服,杀无赦!”
雨势不停,天色渐黯。
小小的土地庙里阴森而潮湿,张义伏在地上不停的呼吸呕吐。
等他能开口说话时,就立刻说出了他所知道之事。”
被暗算死的那四个人,全都是老镖头的旧部,最后在屋顶上被刺杀的是镖师,其余的三个都是老镖头贴身的人。””两个月以前,有一天雷电交作,雨干得比今天更大。””那天晚上,老镖头彷佛有些心事,契饭时多喝了两杯酒,很早就去睡了,第二天早上,我就听到了他老人家暴毙的消息。””老年人酒后病发,本不是什奇怪的事,可是当天晚上在后院里当值班的人,却听见了老镖师房里有人在争吵,其中一个竟是张同威的声音。””张同威虽是老镖头收养的义子,可是老镖头对他一向比嫡亲的儿子还好,他平时倒也还能克尽孝道,那天他居然敢逆离睢犯上,和老镖头争吵起来,已经是怪事。””何况,老镖头的死囚,若真是酒后病发,临死前那里还有与人争吵的力气!””更奇怪的是,从那一天晚上一直到发丧时,张同威都不准别人接近老镖头的尸体,连尸衣都是张同威自己动手替他老人家穿上的。””所以大家都认为其中必定另有隐情,只不过谁也不敢说出来。”
听到这里,宋玄才问:“当天晚上在后院当值的,就是那四个人!”
铰义道:“就是他们。”
宋境峰道:“老镖头的夫人呢!”
张义道:“他们多年前就已分房而眠了。”
宋境峰道:“别的人都没有听见他们争吵的声音!”
蚀义道:“那天晚上雷雨太大,除了当值的那四个人责任在身,不敢疏忽外,其余的人都喝了点酒,而且睡得很早。”
宋玄道:“出事之后,镖局里既然有那多闲话,张同威当然也会听到一些,当然也知道这些话是那里传出来的。”
蚀义道:“当然。”
宋玄道:“他对那四个人,难道一直都没有什举动!”
张义道:“这件事本无证据,他若忽然对他们有所举动,岂非反而更惹人疑心,他年纪虽不大,城府却极深,当然不会轻举妄动,可是大殓后还不到三天,他就另外找了个理由,将他们四个人逐出了镖局。”
宋玄道:“他找的是什理由!”
找义道:“服丧期中,酒醉滋事。”
宋玄道:“是不是真有其事!”
知义道:“他们身受老镖头的大恩,心里又有冤屈难诉,多喝了点酒,也是难免的。”
宋玄道:“他为什不借这个缘故,索性将他们杀了灭口!”
绒义道:“因为他不愿自己动手,等他们一出镖局,他就找了个人在暗中去追杀他们。”
宋玄道:“他找的人是谁!”
贼义道:“是我。”
宋玄道:“但是你却不忍下手?”
致义黯然道:“我实在不忍,只拿了他们四件血衣回去交差。”
宋玄道:“他叫你去买珠花,送给他的外室,又叫你去替他杀人灭口,当然已把你当作他的心腹亲信。”
张义道:“我本是他的书童,从小就跟他一起长大的,可是”他的脸在扭曲:“可是老镖头一生侠义,待我也不薄,我我穴在不忍眼见著他冤渖海底,本来我也不敢背叛张同威的,可是我眼看著他们四个人,死得那悲壮惨烈,我我实在”他哽咽的声音,忽然跪下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头:“他们今天敢挺身而出,直揭张同威的罪状,就因为他们看见了宋大侠,知道宋大侠绝对不会让他们就这不明不白的含冤而死,只要宋大侠肯仗义出手,我我一死也不足惜。”
他以头撞地,满面流血,忽然从靴筒里拨出把尖刀,反手刺自己的心口。
可是这刀忽然间就已到了宋娆峰手里。
宋玄凝视著他,道:“不管我是不是答应你,你都不必死的。”
张义道:“我我只怕宋大侠还信不过我的话,只有以一死来表明心迹。”
宋玄道:“我相信你。”
第55章相逢对手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