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抚脉息,细若游丝,而且一长一短,混乱无度,凶象毕露。
刘铭奇放声哭道:“苏兄,是小弟累了你了!”
抱着他的躯体乱摇,顿足喊道:“苍天无眼,多少坏人不死,却偏偏要夺走我的苏兄弟!”
想起苏增辉英年豪迈,肝胆照人,哭得越发伤心了。
蓦然间忽见苏增辉双眼一张,跳了起来,怒声叫道:“好呀,铭奇你这小子,为什么要咒我死?”
刘铭奇吓了一跳,呆了一呆,狂喜叫道:“你没有死?你没有死!”
苏增辉道:“我当然没有死,你哭什么?”
刘铭奇破涕为笑,向天长揖,笑道:“多谢苍天,我错怪你了。”
原来罗金峰的掌力运用神妙,控制随心,他打苏增辉那一掌,出手虽然凶猛无伦,其实他哪里敢把苏增辉打死,掌锋一触到苏增辉的身体,立刻变为闭穴的手法,掌力收回了八成,这样轻微的掌力,仅仅可以阻滞气血运行于一时,即算无人解救,也可自醒。
刘玄机抱着他乱摇,气血一行,他当然醒了。
苏增辉道:“咦,你小子呼天抢地,装神弄鬼,干些什么?罗金峰那老贼呢?”
刘玄机道:“给打跑了!”
苏增辉说:“你居然把他打跑了?”
刘铭奇道:“不是我,是岳夫人。”
苏增辉道:“哪一个岳夫人?”
刘铭奇道:“除了岳建勇的妻子,还有哪一个岳夫人?”
苏增辉道:“她来救你?”
刘铭奇道:“嗯,你不必多问了。
咱们赶快到岳家去吧。”
苏增辉双目一睁,道:“去做什么?”
刘铭奇道:“我向他要女儿,你向他要剑谱。”
苏增辉道:“他会把女儿给你吗?”
刘铭奇道:“他内疚于心,愧对妻子,不能不卖她的情面。”
苏增辉道:“什么,是岳夫人替你求情。
好呀,你这小子真有本事,居然先巴结上未来的岳母了。”
刘铭奇面上一红,道:“苏兄休得取笑。”
苏增辉道:“谁和你取笑!把情由告诉我知,不许半点隐瞒。”
刘铭奇知道苏增辉的脾气,若不说明,休想他走半步。
只得将岳夫人适才来到的情形,和她的说话复述了一遍,苏增辉听得呆呆出神,心中混乱之极,既为刘铭奇欢喜,又为萧韵兰伤心,半晌说:“好吧,那你就去吧。”
陆铭奇道:“你呢?”
苏增辉道:“我现在已不希罕那本剑谱,再说我也不愿沾受别人的恩惠。
我不去!”
这三字说得斩钉截铁。
刘铭奇不敢再劝,怔怔的看着他的友人,他的心早已飞到了素素的身旁,然而却又舍不得立即离开苏增辉。
苏增辉也呆呆的看着他,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已是天近黄昏,山风陡起,苏增辉气血刚刚恢复运行,有点寒意,忽地握着刘铭奇的手问道:“你冷么?”
刘铭奇道:“不冷,你冷吗?”
苏增辉道:“我也不觉什么。
嗯,打风啦,还飘下了雪花,咱们在林子里也有点寒意,林子外面想必更冷了。
韵兰姐姐她孤伶伶的一个人在林子外跑来跑去,你担不担心她会受凉。”
刘铭奇心中一酸,道:“苏兄,兄弟求你一件事情。”
苏增辉道:“请说。”
刘玄机道:“听我的话,去找韵兰姐姐吧!”
苏增辉默默不语,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铭奇,你别管我。
我已决意继承毕凌风大盗的衣钵,从今之后,你做你的侠士,我做我的强盗,咱们彼此两不相涉了。
你走吧!”
刘铭奇知他伤心之极,想道:“别人是失意逃禅,他却是隐身盗跃。
照他的性子,不知今后还要做出些什么事情?失意逃禅还好,隐身盗跃,把持不定可就要误入歧途。”
心中一急,脱口说:“你不去找韵兰,我就不去找素素!”
忽听得一声冷笑,有人说:“不劳相找,我来了!”
苏增辉道:“韵兰姐姐!”
只见萧韵兰双目红肿,脸上泪痕未拭,却自仰天狂笑,招手说:“苏增辉,你来呀!啊,你为什么不来?你若不来,可就要误了人家的神仙眷属!”
若在平时,苏增辉得她相招,当真是如奉纶音。
然而此际,不但刘铭奇明白,苏增辉也听得出她乃是心中愤激之极,所以才说出此等言词,想来她已到了多时,刘铭奇的话她都听进去了。
刘铭奇呆若木鸡,苏增辉心如刀割,叫道:“韵兰姐姐,你,你——,不知如何劝慰方好,只听得萧韵兰又是一阵狂笑,比痛哭更叫人难受万倍,萧韵兰在狂笑声中又招手说道:“来呀,你怎么不来。
连你也看不上我了吗?”
蓦然间笑声变了哭声,萧韵兰双手掩着脸孔,转身便跑。
苏增辉再也忍受不往,叫道:“韵兰姐姐,你等等我,我来啦!”
飞身追赶,一先一后,穿出丛林,只剩下刘铭奇呆呆发愣。
刘铭奇叹了口气,目送他们的背影,心中说:“我这颗心已交给了素素,兰姐,我这一生也不指望你再原谅我了!”
撮土为香,暗暗祷告苍天,保佐他们良缘早缔,但想起萧韵兰那副神情,心中禁不住不寒而栗!只怕好事多磨,只怕他们难结鸳盟,心头的疙瘩永生也难磨灭!霎时间思潮纷涌,但觉人世之上,最难解开的就是感情的葛藤,晚霞消褪,林子里更黑更冷了,刘铭奇一片迷茫,即将得到岳素素的喜悦,也被冲淡了许多。
然而要不是想起素素,要不是可以会见意中人的希望支持着他,他已经是无力再走了。
刘铭奇走出林子,朝着山顶的岳家,一步一步的走上去。
心中不住的想:素素现在做什么?是还在遍山找我还是已回到家里?岳夫人对她的丈夫说了些什么话?她见着女儿了么?岳建勇这时正独自在书房,倚窗凝望梅花,经过了昨晚那一场大战,老梅树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朵梅花了,院子里满目苍凉,墙角那一杯黄土,更在苍凉之中,平添了几分明森的“鬼气”。
院子里静寂如死,岳建勇轻轻的叹了口气,唤了一声:“素素。”
晚风穿进窗户,正送来素素那隐约可辨的歌声。
素素去找刘铭奇还没有回来。
岳建勇的脑海中,重现出刚才的一幕情景,他仗着半颗少阳小还丹和那一葫芦掠花天香回阳酒之力,支撑着身子,终于在石洞之中,将自己终身抱撼的一桩罪孽向女儿说了,“可怜的素素,她也许从来想不到父亲是这样狠心负义的一个坏人吧?”
岳素素惊骇、震粟、伤心而又带着怜悯的神情如在目前,“呀,我真不该告诉她这样可怕的事情,令她纯洁的心永远蒙上一层阴影,但我不向她仟悔,我就是死了,也要带着痛苦到坟幕里去,死也不能瞑目!”
“素素流着泪,听我说这桩可怕的罪孽,她静静的听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呀,她在想些什么呢?在我说完之后,她哽咽说:‘爹爹,你疲倦了,这石洞中黑得可怕,我扶你回家去歇歇吧。”
素素,你为什么不责备我,反而这样爱惜我呢,你可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
素素和父亲回家之后,服待父亲睡了便独自出门,岳建勇想了起来,心中暗暗好笑:“女儿啊,你难道当我不知道你是去找谁么?我是故意装睡,让你去的。”
晚风吹来,岳建勇突然打了一个寒噤,接着想道:“素素会不会再回来呢?我不配做她的父亲,她鄙弃我,我也只能甘受。
可是她若不再回来,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岳建勇好似大病初愈的人,但觉浑身没有半点劲儿,院子里静得令人害怕,忽地里一阵微细的脚步声传来,岳建勇抬头一望,颤声说:“宝珠,是你!你回来了!”
岳夫人拂开梅枝,在那叶黄土之前沉默了半刻,缓缓走进书房,书房里岳建勇已纱灯点起,灯光之下,但见岳夫人的脸色,更是苍白得令人寒凛。
岳夫人避开了她丈夫的眼光,好像面对着一个陌生人似的,淡淡问道:“素素呢?”
岳建勇道:“她出去了,还没回来。
嗯,宝珠,我知道你很难过,我昨晚不应杀了天铎。
呀,我这一生做错的事很多,我也不敢再求你的饶恕了。”
岳夫人道:“这些事现在说也迟了。
建勇,我平生没有向你求过一件事情,今晚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求你,求你答应一件事情。”
岳建勇面色大变,颤声说:“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是不是要把素素带走。”
岳夫人道:“我本来想把素素带走的,现在想过了,素素纵然愿意跟我,我也不能令她快乐。”
岳建勇道:“那么你让她留下来了。
嗯,宝珠,你也留下来吧。”
岳夫人续道:“我想过了,素素跟你,你也不能令她快乐。”
岳建勇黯然说:“我知道。”
岳夫人道:“我知道你疼素素不亚于我,那么咱们为什么不替素素设想,让她快乐?”
岳建勇默然不语,岳夫人道:“你舍不得她,我又何尝舍得她?但我思之再三,她还是离开咱们的好!”
岳建勇哼了一声,凄然地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了!”
岳夫人道:“你懂得就好,这世界只有一个可以令她快乐的人!”
岳建勇叫道:“刘玄机!”
岳夫人道:“不错,就是那个想刺杀你的青年。”
岳建勇又默然不语,岳夫人道:“我已察看过他的为人,他对朋友尚自肯舍身共难,对心爱的人更不会负心。
我将素素交托给他,放心得很!”
岳建勇叹了口气说:“我的一班旧日同僚,齐心合力教他,就是望他能够杀我,这冤仇是无法化解的了。”
岳夫人幽幽说:“二十年前,你求我为你盗爸爸的剑谱,我答应了。
那时你怎么说?”
岳建勇道:“我说我愿意答应你一千桩一万桩事情,你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做到。
呀,这二十年来,我实在待错你了。”
岳夫人道:“二十年来,我没有向你要过一件东西,更没有向你求过任何事情,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
岳建勇心中酸痛,正想说话,只听得妻子已抢着说:“这些旧事也不用再提了。
现在我只求你一件事情,让素素跟铭奇远走高飞,最好以后永不再见咱们的面。”
岳建勇道:“不错。
免得她记起曾有我这样的一个令她心伤的父亲。
宝珠,我答允你了!其实我也愿意她和铭奇同在一起!”
岳夫人听了这话,转身便走。
岳建勇道:“宝珠,你就不再留一会儿,素素她就要回来了。”
岳夫人道:“我这一桩心愿已了,反正都要分离,何必再见她令她伤心。”
岳建勇:“你去哪儿。”
岳夫人道:“你杀了人,我替你还债。”
岳建勇喃喃说:“天铎,天铎,最后还是你赢了!”
岳夫人听了这话,又回过头来,道:“我把天铎当做最好的朋友,对他可并没有半点私情。
但你可知道他家中还有寡妇孤儿?这一幅画也还要给他送去。
免得他死不瞑目!呀,若不是为了素素,今晚我就不会回来!”
岳建勇有气无力的倚着房门说:“好,宝珠,你去吧!”
院子里又归于寂静,岳建勇放声吟道:“生死幽冥两渺茫,人间苟活更心伤,残梅冷月临新家,泪洒西风总断肠!”
吟声方毕,忽听得有人阴恻恻的笑道:“建勇兄好诗兴啊!”
第166章伏虎降龙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