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岳建勇在贺兰山中潜研武学,在十八年的岁月里,不但学成了达摩剑法,而且练成了武林绝学的一指禅功,出手伤人,重则死亡,轻则残废,天雄五老正在占尽上风的时候,被他突然以这种极厉害的武功反击,距离又近,纵想闪避亦来不及,是以一个个都被封闭了隐穴。
天雄五老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虽然都能够盘膝坐了起来,可是好几次运气冲关,胸口都好似塞着一根横木似的,气机受阻,连呼吸也难以畅舒,更不要说能自己解穴了。
而且不运真气还可,一运真气,胸口就隐隐作痛,五老心中都自凉了半截,早知如此受辱,还不如当初任由他使用达摩剑法,纵然是死在他宝剑之下,却免得受终身残废的苦刑。
岳建勇的眼光挨次的从五老的脸上掠过,忽地冷冷一笑,摸出了一本剑谱,傲然说:“为了一本剑谱,劳动贵派的掌门弟子和五位长老都驾临寒舍,岳某实在过意不去,贵派既然如此稀罕这本剑谱,岳某不妨再做一个人情,将它送给你们,但武林中有些规矩,受谱即当传宗,受谱之人,若非晚辈亲属就是衣钵弟子,我以谢家半子的身份学成了这套剑法,本来也该将谢家的剑法传之后人,可惜你们五老的辈份太高,我可不敢委屈你们做我的后辈!”
岳建勇口口声声将谢延峰与天雄派分了开来,只承认是谢家剑法,不承认是天雄派的,确是一派“强辞夺理”,但天雄五老都被封闭了穴道,口不能言,纵然心中气愤,却是无能反驳。
只听得岳建勇又冷笑道:“今日不是看在我女儿的份上,你们天雄五老休想生还,为了一本剑谱,险些命丧荒山,真是何苦?倒不如我将它毁了,免得再有人步你们的后尘!”
双手将那本剑谱一撕再撕,撕为四叠,合在掌中,轻轻一拍,手掌一摊,但见那本稀世之珍的达摩剑谱,碎成片片,随风飞舞,休说天雄五老心中愤痛,连岳素素对父亲此举亦感到大出意外,骇得叫出声来!岳建勇却是哈哈大笑,合掌说:“从今之后,只有我一人知道达摩剑法,你们若是心痛,害怕失传,可叫你们的掌门弟子苏增辉前来,拜在我的门下,我不但传他达摩剑法,还要传他一指禅的功夫。
可是那么一来,他就是我的衣钵弟子,你们贵派只好另选掌门人啦!”
武林中改投别派本来不算什么,但那只是对一般身份的晚辈弟子而言,若是要收别派的掌门弟子为徒,那却是从所未有之事。
岳建勇这番说话,不啻是对天雄五老的莫大侮辱。
但见天雄五老嘴唇抽搐,眼睛中好像就要喷出火来,神情比适才更可怕了,岳素素转过了脸,忍不着又低声叫道:“爹爹!”
岳建勇不待女儿再说,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银瓶,瓶中有着三颗碧绿色的丹丸,正是岳建勇以前费了很大的情面请托,才从归藏大师那儿求来的少阳小还丹,本来共有六颗,前几天岳素素一下子就给了刘铭奇三颗,如今瓶中只剩下三颗了。
岳建勇将小还丹倾倒掌心,指甲轻轻一划,将每颗丹丸分为两半,三颗小还丹便分成了六片,岳建勇自己吞了一片,将其他五片交给了女儿,微笑说:“每个老头儿给他一片,我下手不重,三天之后,便可恢复原来功力。”
岳素素先到智圆长老跟前,智圆长老胸口起伏,喉咙格格作响,眼睛也瞪得大大的,看那神情,实是不愿接受这半粒灵丹。
要知天雄五老是何等身份,他们若接受了岳建勇的恩惠,江湖上传将出去,不但天雄派失尽面子,他们也永不能再向岳建勇寻仇了。
岳素素天真无邪,哪知道武林中有这许多避忌,只当天雄五老顾着身份,不好意思,心中想道:“虽说我爹爹下手不重,但若然无此灵丹解救,终须残废;况且五老年迈体衰,说不定因此而死,那就更加重了爹爹的罪孽了!”
如此一想,不顾智圆长告反应如何,举手一抬,轻轻一捏,智圆长老的嘴巴不由自己的张开,岳素素便硬把那一片小还丹塞了进去,小还丹入口即化,岳素素还怕他不肯咽下,又将他的头颅扶得微微后仰,摇了两摇,故此一来,智圆长老便是要吐也吐不出来了。
岳素素依法炮制,片刻之间,教天雄五老都吞下了一片灵丹,岳建勇这个恩惠,他们是受定了!岳建勇大笑道:“做得好,做得好!”
但听得天雄五老各自悠悠的叹口长气,面面相觑,那神情竟是如丧考妣,悲惨之极,岳素素颇为纳罕,想道:“是了,想必他们被爹爹打败,故此羞愧悲伤。”
轻轻说:“爹爹,他们服了灵丹之后,应该静坐运功,咱们回家去吧,免得分了他们的心神。”
岳建勇哈哈一笑,道:“素素,你倒很会体贴人。”
刚想和女儿回家,忽又听得山后传来了一阵叮叮叮叮的像铁杖触地之声,岳建勇笑道:“莫非又是一个不怕死的来向我索剑谱不成?”
话声未毕,那个人已从山坳处转了出来,把岳素素吓了一大跳!”
但见那人发如乱草,面上蒙着一块黑巾盖过耳后,只有一条半臂膊,左边自臂弯以下的半条譬膊似是被人削去,却削得甚不整齐,凸出一块尖尖的骨头,束以红缕,就像一柄包着的匕首,左腿也完全跛了,脚尖根本不能沾地,半条腿吊着离地上,只靠一条腿和一根铁拐支持着身体,这个形貌已是怪绝,身上的装束也特别不同,里面穿的是一件锦缎长袍,质料华美,上半身外面却罩着一件蓝布大褂,不但干干净净,而且色泽如新,却故意打上七八处补丁,缝上各种颜色的破布,不伦不类,令人一看就心里厌烦。
岳建勇怔了一怔,蓦然喝道:“来的可是自称半残神丐的独臂怪盗么?”
岳建勇虽是隐居荒山,每几年下山一次,消息却并不闭塞,大约五六年前,他就听说陕北的黑道上出现了这么一个怪模怪样的独行大盗,专劫成名的镖师和官府的财物,从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自负极高,大约因为他的四肢有一半残废,所以自称半残神丐,黑白两道中人都称他为独臂怪盗。
岳建勇也曾动过念头想去会会这个怪人,终因不愿自露行藏而打消了好奇之念。
岳建勇一口将他的来历喝破,天雄五老也吃了一惊,这个怪人却只是“嘿,嘿!”
的笑了两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岳建勇忍着气问道:“尊驾到此,意欲何为?”
那怪人逼尖着嗓子说:“我是强盗的祖宗,来问你这个小贼要孝敬来了。”
岳建勇怒道:“甚么孝敬?”
那怪人阴恻恻的冷笑道:“你偷了谢延峰老儿的那本剑谱,已用了十八年啦,还不够么?快拿出来献给我。”
此言一出,岳建勇也不禁大为吃惊,想他窃取岳父的剑谱之事,何等隐密,这个怪物却知道得清清楚楚,端的是令人难以思议!岳建勇究竟是武学大师的身份,惊俱绝对不形于神色,微微的怔了一怔,立即装作若无其事的哈哈笑道:“尊驾这副躯体,要了剑谱还有何用?尊驾既自号半残,似应有自知之明,哈哈,你难道还想用剑么?那除非是投胎转世,再度为人了!”
要知达摩剑术乃是最上乘的剑术,复杂奥妙,无可比伦,似他这等缺了半边手脚的人,抡刀舞剑,只使两三个极简单的招式,或许还有可能,要练达摩剑术,那确是除非投胎转世了。
但岳建勇的话语也说得忒刻薄了些,岳素素虽然讨厌这个怪物,听起来也不舒服,心道:“他断足残废,已是可怜,爹爹啊,你何必还拿他来讥馅?”
一般残废之人,本来最忌人嘲他残废,这个怪人,却并不发怒,露在蒙面巾外的一双大眼,只是闪了一闪,淡淡说道:“我不能用剑,我的徒弟可并没有残废!这本剑谱,他本来要自行向你夺取,只是他等得了,我可没有耐心等这十年,所以我向你索取贼赃,只是拿过手去孝敬徒弟。”
这怪人的话越说越怪,还有一样奇怪的是:这怪人虽然弄尖了嗓音,但说了这么一大堆话,难免露出本来音色,听在岳建勇耳中,竟是似曾相识,但搜尽枯肠,却怎么样也想不起来。
岳建勇双眼炯炯,踏上一步,迎着他的目光,朗声问道:“你的徒弟是谁?”
那怪人道:“苏增辉!”
这话更是怪到离谱,岳素素因为对刘铭奇的关系,对苏增辉甚有好感,心中想道:“苏增辉这等人才,岂肯跟你这怪物做徒弟。”
她素性温柔,心中恼怒,未曾骂出;智圆长老刚刚恢复精神,却忍不着气破口骂道:“胡说八道!苏增辉是天雄派的掌门弟子,你这丑八怪敢动念收他为徒?”
那怪人冷笑道:“我虽然残废丑陋,可比你们这几个大言欺世的老头子强得多!苏增辉野服服贴贴,自愿拜我为师,你当是我没有徒弟,想抢你的掌门人么?”
直把智圆长老气得眼睛翻白,几乎晕了过去!岳建勇心中一动,蓦然喝道:“你来到此间?还不敢以本来面目与故人相见么?”
身形一晃,猿臂轻舒,疾似飘风,一手就向他的蒙巾抓去。
岳建勇何等武功,相距又不过仅数尺之地,按说无有不中之理,那料这怪物虽然残废,身法却是古怪之极,只听得“叮”的一声,他的铁拐在地上一点,已向后倒跃了两三丈远,岳建勇竟是抓了个空,这一下连岳素素也诧得叫出声来。
那怪人单足站定之后,冷冷说:“岳建勇你想见我的本来面目,哈,我哪里还有本来面目见你?也罢,既想见就由你见吧,只恐于你不便!”
岳建勇,岳素素,天雄五老全部目不转瞬的注视着他,这怪人缓缓的将蒙面巾扯下,岳建勇心头扑通一跳,岳素素掩了眼睛,天雄五老也只觉不寒而栗。
第160章口诛笔伐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