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鹃欢喜地转过身,却看圆圆,立即像只断线的风筝,耷拉着头:“小……姐……”一时高兴竟然把自己身份都暴露了,忘了二哥下落不明,还得靠圆圆才能知道具体情况。
“这些款式全是小姐精心设计的,不光京城锦庄,明州锦庄、宁州锦庄都有这些款式。而今连宫里的娘娘几日前还在我们庄里做了几身上等雪锦、雪纱呢。”张伯得意地夸赞着。
他说的是贵妃娘娘,几日前来了两个太监,让他们带上霓裳集与布样簿请女裁缝进京量衣。送新衣的时候,贵妃娘娘还特意多赏了五十两银子。店里的规矩,可以按各自辛苦的程度不同,将赏银给分掉。这也是此处不同于别处的地方,也才留住了人才。自然这样也有弊端,时间久了,大伙都愿意接贵族客,普通老百姓进店买布料,却拿到外面去做。
故而,圆圆特意让人在锦庄开了一间小裁缝铺,是福镇庄一对妯娌开的,专为普通百姓缝制衣衫。都是普锦、布料的,看样子生意还不错,因为那小店里还有两名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在一旁帮忙碌。平时就住在京城袁宅,只占了一间小厢房,四人挤一屋,白天在店铺里忙活,晚上就回袁宅居住。每月给古大娘交些生活费,早晚自己吃,中午由古大娘送饭。她们的手工费也很便宜,至少与锦庄相比要便宜得多。但雪锦庄裁缝张师傅是全京城最好的,贵族妇人小姐还是愿在庄里做。
小翠正呆在“福镇庄裁缝铺”里与她们聊天。
圆圆揭开布门帘,院子里坐着十七八名女缝工,个个手里都拿着雪锦、雪纱。缝制雪纱需要有经验的女缝工,要求很严格。
已经近两个时辰了,雪鹃才勉强挑好款式,还是不能拿定主意,样样都好看,罢了就这么做吧。她站在那儿,由一名女裁缝量衣。这是此店不同于别处的地方,云锦、霞锦的裁缝全是清一色的男子,也是圆圆的建议,应该采用妇裁缝量衣。所有张师傅特意收了一两名女弟子。男客来时便是男弟子量身,女客来就是女子量身。
“姑娘,这是你挑的款式和颜色,请核对!”女裁缝将写好的条子递与雪鹃,“因为以前有顾客说款式与颜色不对,所以我们店里的规矩,如果核对正确,请你签字。取衣服的时候,你带上这据条,也请姑娘记住据条上的编号。你是你贵客一百三十九号。”
“真麻烦!”雪鹃接过笔写出漂亮的蝇头行书:杜鹃儿。
圆圆看着这几个字,据条通常是一式两份。女裁缝用竹尺压住簿纸,将另一半交与杜鹃儿,中间有一个大大的圆形印章:南木国京城雪锦庄裁缝铺。
雪鹃看着据条:上面写得够详细了,布料编号,款式编号都有,还有服装货物编号。下面还有一行:已收纹银五百两,旁边是一个私人印章,篆体的,未认出来是什么字,拿在手里歪歪扭扭地看了许久,上面的字还有些奇怪的纹路,这样的章子很难仿制。
圆圆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接下来就该抽时间问个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做自己的侍女?这总该有原因吧。
圆圆又叮嘱了一句:今晚就是替她们二人各赶制一套夏装出来。明儿一早,小翠来取。
雪鹃回转身奔回去:“我的雪纱裙也要赶制两套出来。”
“姑娘,急赶要加费的。”
“多少?”
“雪纱一套二两,雪锦一套一两,普锦一套五文。”
怎么又是钱呀,这庄的规矩真多:“好了,随便,记得要快,赶两套出来再说。”
云锦怎么和这里比呀,他们的雪锦实在太漂亮了,还有雪纱,根本就不像纱,看着像纱,摸着像绸缎,哪像云锦呀,云纱也有自己的美丽,就是如云如雾,虽然没有雪纱的柔软,可是穿着很漂亮呀。
众人直接回到英王府住下,圆圆开门见山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她还是英王的未婚妻,只要英王不解除婚约,她是不会离开英王府。
榴嬷嬷莫名地被她的话感动着,也未反对就让她们主仆四人住进以前的桃轩。
回京城的第二天,就传来消息:秀女进宫礼仪训练已毕,昨儿已经经过殿前大选。出人意料的是,韩爱玉、韩爱宝姐妹竟然都被选中,还同时成了宝应,位份最低的嫔妃。妃、昭仪、贵人、美人、才人、婕妤、宝应。
红叶、紫花生平第一次穿绸缎,虽是普锦却一样好看光鲜,而且样式也很干练,又大小合身,两个站在池塘扭动着腰脚,说不出的欢喜。
“羲娥公主驾到!”
“公主?”这可是大人物,两个丫头飞野似的奔往桃轩,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枝嬷嬷坐在院子的大树低下,慵懒地摇着蒲扇。
花厅上,圆圆款款下拜:“袁妃拜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雪鹃木讷地站着:这就是公主呀,和普通人差不多,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不过她身后跟着的那男子风度翩翩,一股儒雅之气。
“袁妃,我真是摸不透你。当日还要离开王府的是你,而今我三哥已经离京去飞鹰关了,你却回来……”羲娥对圆圆,不知该敬佩,还是该恨。
小翠指挥着红叶、紫花敬奉上等清茶。
“情之唯物,连我自己也弄不懂。我与英王之间有太多的误会,而今只想静静地等他回来。倘若他回来要赶我,我无话可说。”圆圆轻声应对,真是误会,当她知道英王默默所做的事之后,是感动,她也糊涂了,这份感动到底是不是爱。但是出于回报,她一定要等他回来。
“对了,介绍一下,这位是文华阁学士唐宏。”
“唐大人。”她优雅地点着头。
唐宏糊涂了,前些天才在宫里见过被贬白薇阁的罗才人,听说皇上已经许久没去看她了,原因很简单:当年进宫选秀,她竟威逼自己的妹妹代劳。如果自己当年爱上的罗香姬,宫里的罗馨对自己绝情倒也可能。本想细问,可羲娥公主在侧,不便提起。这女子的神韵、举止,确实与他心爱之人酷似,还有她说话的声音。
那时候,他就奇怪,为什么会有两种声音,有时柔美,有时稚嫩尖脆,相比之下,他更喜欢那柔美如水的声音,略为沙哑,却富有磁性,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像优美的韵律。此刻听袁妃讲话便是这样的感受。
“袁妃,府里又换人了,这几个我怎么没见过?”羲娥看着红叶、紫花,一旁还站着位轻纱少女:“她又是谁?是哪府的小姐呀?”
小翠嘴尖:“几日前小姐刚雇了几个侍女,她,她叫雪鹃,也是小姐的侍女……”
“她是侍女?”羲娥可不信,她竟然与圆圆穿同样质地的纱衣,侍女可穿不起,莫非是圆圆的表姐妹之类,看她的年龄应与圆圆相仿。
圆圆道:“不瞒公主,连圆圆也不信她会是侍女。她是丝州杜家小姐杜鹃儿。”
雪鹃两眼圆瞪:“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就别好奇了,得空的时候才告诉你。”圆圆轻呷一口。
小翠大叫一声:“杜鹃儿,好呀,我就觉得蹊跷,快说你为什么要隐姓埋名,还骗我们说你叫雪鹃,是何居心……”
羲娥公主秀眉微颦,圆圆是通情晓理的人,怎么身边的丫头竟没规矩当着客人的面就大吵起来。
“小翠,有什么事你与杜鹃儿到外面去说,别扰我与公主说话。红叶、紫花留下侍候就行。”圆圆快被她们四个给吵了死,王府因为她们五人的到来比英王在时还热闹,可是也不能太乱了,这些丫头都是刚来,王府的规矩不懂。
“袁妃,你真是奇怪。你的两个侍女吵起来了,你竟然不管不问?”羲娥不明白,她这个主子怎么就不束缚手下人呢,还让她们到外面去吵。
“追求快乐是人应有的权利,她们嘴上是吵,心里却亲着对方。我也不能拿自己是主子的身份,刻意压制她们的性格。”“姑娘就像世间的花,虽然模样都差不多,但是性格却各不相同,桃花娇,杏花媚,蔷薇热情,菊花婀娜……我为什么非得把不同的女子都变成清一色的杏花、桃花。”
“你的话我听着新鲜别致,不过我倒是明白为什么大哥、三哥都会喜欢你。”“你不喜欢掩饰自己,性情直率,又不受世俗限制……”“对了,我听说,宫里的罗馨自小就容不得你,皇兄要将她打入冷宫,你却为她求情。你就不想借机报仇?”
“她是我姐姐,我为什么要向她报仇?难道要重复她犯过的错。”“报仇并不能让人释怀,仇恨只会让人疯狂,不如宽容,宽容别人的时候,也是让自己的灵魂得到解放。如果仇令人改变,爱也可以让人改变。”这是圆圆的心里话,“公主殿下今日怎么了,总问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羲娥看着唐宏,圆圆也把目光移到唐宏身上。
“你觉得唐大人如何?”
“唐大人?几年前他可是宁州著名的才子,博学之士,有胆有识。”圆圆故作惊讶:“公主为何这般问?”
羲娥长笑:“听人说,你的失忆症很严重,有许多人你是记不得的。”
“我早已经痊愈了。”“公主,你有什么事就请明言,让圆圆很是困惑,莫不是宫里罗才人那边出事了?”
羲娥摇头,怎么说?唐宏说的那个女子是圆圆还是罗馨,圆圆看到唐宏神情中全是坦然,倒是罗馨竟有些不自在,是看到这个公主不自在,还是因为唐宏。
“宫里没事,你也勿须担心了。”羲娥站起身,“本公主还有要事在身,不久留了。”
第3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