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光五人坐了不一会,门帘挑开,呼啦啦又进来一批人,带入一股寒风,使得店内的温度都低了不少。“操!这雪还下个没完了。”有人在门口边跺脚边抱怨。贺丰听着声音耳熟,抬头一看,竟是昨日茶棚遇见的那一伙人,而那些人同时也看见了他们五人。小光他们坐的地方最靠近炉火,周围还有空桌,那些人便分成两桌坐下,跟他们挨得很近。贺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小光皱了皱眉,示意贺丰不得再惹事。
坐了一会,外面又进来三人,在店堂里四下张望。邻座有人站起来高呼一声:“王兄弟!”那姓王的人立刻走过来,跟那人拥抱了一下。“骆大哥,我一听说派你来,太高兴了。”
“这么大雪的,王兄弟跑这么远来接,自家人还这么客气,快坐下。”姓骆的亲热地拉着姓王的坐下。
姓王的刚要落座,一眼看见邻桌的小光,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露出狂喜之色。他一个大步迈到小光桌前,跪下行礼说到:“小人王松叩见庄主。”
如此偶遇云记的人,小光并不觉得意外,云记在北部的分支本就比较密集。示意王松起身,小光问到:“你是云记的?”
“回庄主,小人以前在安西云记,小人为庄主送过信,还见过神仙庄主金面。小人没有收到庄主前来的讯息,故而未能远迎,望庄主恕罪。”
旁边的人一听,也跟着呼啦啦跪了一片。小光忙说:“不必多礼,云记都是兄弟。”那些人没想到会遇见庄主,又想起昨日的冲突,不禁有些心虚。
小光问王松:“你如今在丹州了?我正打算派人去通知丹州云记”
王松恭谨地回答:“回庄主,来了几个月。他们是补充的人手,我们总掌柜年前向总部申请的。”
“哦,又开新铺了?”
“回庄主,丹州目前最好最大的店铺酒肆都是云记的,已经无需开新铺。是丹州以北的青州要开新铺,从丹州抽调了熟手,因此丹州便需要补充人手。”
小光点点头,云记在扩张时,都是从老店抽熟手,然后补充新人给老店,这样新店的运作会比较容易上手。所有入云记的人都要经过一定的审查考核,先随机分在某老店试用受训。只是昨日那个煽风点火的人,小光很不喜欢。
小光看了一眼那人,问到:“你叫什么?是怎么来云记的?谁是担保人?”
那人有些慌张,施礼回复说:“小人王之时,是参加了考核进来的,担保人是夏州云记的铁掌柜。”
小光也记不得夏州云记的铁掌柜是哪一个,心想既然是按程序进来的,应该问题不大。云记的大树上,总会有那么几枚叶子上面有虫洞,这也难免。
这时姓骆的拱手行礼说到:“小人骆天,在同州云记做主值一年半,这次是来接替调往青州新店贺掌柜之职。小人心慕庄主已久,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庄主金面,这次在丹州能见到庄主,真是太开心了。”
小光点点头说:“我看见各位兄弟也很开心,大家好好做事,人人都有机会。王松去年那会你才是个普通伙计吧,现在已经是主值了?大家要谨记云记规章,谨记云记是为什么而成立的。王之时你要好好反省。”
王松听见庄主竟然直接责训王之时,不禁纳闷地瞅了骆天一眼。王之时吓得跪在地上低头说:“小人知错,小人今后定会知节守礼,绝不惹是生非。”
小光说:“好了,起来吧。做人要厚道,做事才会地道。大家兄弟一起干一杯,平日也难得有这机会。”
其他桌子的旅客,有知道云记的,也前来向小光敬酒。说了一阵子话,看外面风雪小了些,小光吩咐上路,贺丰章容随云记众人进城,他带着王启明刘克坚前往大赤河。王松提出陪同,小光心想可以多了解一些情况,便同意了。
王松引领小光等人向东行约数十里,隐约可见大赤河坝轮廓。距离大坝还有一小段距离,王松停下介绍说:“大赤河在丹州段是全长最宽处,水量最大,水位最高。每年汛期前,丹州府都提前警戒,沿河的村子都专门派人上坝守坝,几十年从未曾大水肆虐。如今这新修的大坝比我小时候高多了,也宽多了。”
“你是丹州人?”
“是!现在丹州城里没多少丹州人,当年丹州活下来的人不过数百而已。”王松望着滔滔江水,声音转而黯淡。“我们一大家子三十多口人,就活了我一个。那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王松拧过头,说不下去了。
小光拍了拍王松的肩,心里也是一番酸涩。当年他跟小秋在云庄赈济灾民,灾民的惨象实在不忍目睹,能到达洪城的,都已经是幸运者。大多数都象王松的家人一样,死于大水以及随后爆发的瘟疫。
过了片刻,王松转过头继续介绍:“如今丹州所有的房屋都是新建,看起来比以前漂亮多了。因为朝廷给予许多救济和优惠,周围州县很多人都来丹州定居。丹州现在已经颇具规模,但比之当年鸣鸡吠狗,烟火万里,却不知到何日了。”
小光劝慰说:“应该很快,丹州云记就是时间最短,但业绩排名非常好。”
王松自豪地说:“那时朝廷鼓励老百姓去丹州定居立业,免这免那,条件非常好。咱们云记抓住机会最早进入,现在已经垄断了丹州以及临近州县的商业,因为三年免税,所以显得业绩特别好。不过今年开始就要征税了,我们还得加劲呢。”
小光笑了,他喜欢这个王松。“好好干!我等着看你做丹州总掌柜。咱们上坝上看看去。”
王松说:“府衙有令,闲杂人等不得上坝,只怕先要通告一下。”
王启明策马前往大坝,不一会便带着一个人回来。那人穿着厚厚的皮袄,带着护耳的皮帽,行动颇为笨拙,见了小光弯腰施礼看起来都很艰难。“大人,小的是今日坝上值守队长赵顺,大人可是要上坝?今日风雪大,坝上冷得紧。先到屋里烤烤火暖和暖和,让小的给大人汇报,这会河还封着,也没什么看的。”
赵顺带众人来到值守所,屋里密封很好,炉火烧得很旺,很暖和。赵顺先殷勤地为小光解下披风,然后脱了皮袄帽子,小光这才发现,赵顺其实一点都不胖,实在是穿得太臃肿造成的。屋子里还有几人,看见小光他们进来,赶忙站起来。
“这里很艰苦啊,兄弟们辛苦了。”小光一如对云记和紫卫众人说话的口气。
那赵顺惊讶地望着小光,头次听这么大的大人称自己兄弟,竟有些磕巴了。“小的!不辛苦,食!食君之俸,为君解忧,这是小的职责。”
刘克坚笑着说:“咱们大人最平易近人,你别紧张,给大人讲讲大坝的情况。”
赵顺一说起大坝,立刻不磕巴了,将大坝的基本情况介绍的有条有理。
“大坝需要的物资银钱都是你们这里报上去的?”小光问。
赵顺想了一下,很谨慎地回答到:“每年汛期来临之前,都要做常规检修,此时需要更换或者添置一些用品,这都是往年惯例。”
小光又问:“你们在坝上一共多少人?”
“二十人,分两队,一旬一换岗。每队分五岗,白天两岗,夜里三岗,也是来回轮换。”
“人手够吗?”
“正常情况都够。”
“兄弟们生活还可以吧?”
赵顺感激地说:“多谢大人如此体恤下属。咱们在坝上待十天,可以好好休息十天,也还不错。离城也就是半天路程,吃的用的都挺好,你看咱们的皮袄、帽子、手套,都非常暖和。也就是秋冬难熬,春夏还可以。”
小光点点头说到:“大坝关系着丹州和大赤河沿江十几州老百姓的生命安全,大伙儿一定要谨遵职守。我去坝上走一遭。”
赵顺忙劝阻说:“今天坝上风雪特别大,大人莫若待雪停了再上?”
小光说:“无妨。你们都别陪着,我自己转一趟。”
王启明刘克坚立刻站起来,刘克坚说:“一路上屡受大人照顾,属下等实在惭愧,无论如何也要随大人上坝上走一遭,否则回去必会被同僚耻笑。”
小光笑笑:“若你们能追得上我,就与我同去。”
王启明刘克坚两人面面相觑。小光大笑,“我自己方便,你们反而拖累。要你们陪着,这么长的大坝,得走多久?”
小光离去,众人在门口张望,瞬间便不见他的身影,便回到屋内。
赵顺羡慕地说:“你们大人真好,你们真有服气。”
刘克坚得意地说:“再没见过象咱们大人这么好的上司了。不过,咱们大人凶起来也挺凶的。”
坝上的风果然比平地更猛烈,然而对小光却毫无影响。此时视野不好,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他只是觉得如果不亲自上来走一遭,回去小秋问自己时不好交代。脚都没踩上去也算去过么?
小光下到冰冻的河面上走了走,感觉冰层很厚,过马车应该都不成问题。整个江面如一整块巨型汉白玉,小光突然想,用这冰塑成晶莹剔透的雕像,小秋一定会很喜欢。
不知觉中又想起小秋,想起小秋说大家稍微分开一下,彼此冷静冷静。这里冷是够冷了,可是心却总静不下啊。一个人在风雪中站了一会,小光返回值守所。
第96章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