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雨停了,月亮出来了。田文富还在沉思着。想念着白影,想到他就觉心中充满了自信,身上充满了力量。他又想着白影出生那一刻,那是一幅清晰的画面,始终印在自己的脑海里:自己站在屋外,天空湛蓝湛蓝,悠远悠远,忽然一个白影儿从蓝天深处飘然而来。离近了,看得清楚是一只鸟,一只他从未见过通体雪白的鸟。它样子有点像仙鹤,又小巧了许多,给人的感觉真是美妙无比。这鸟就飘落在自家的屋顶上,仔细看只觉得这鸟晶莹剔透,竟似若有若无。自己想是不是看迷糊了,揉揉眼想认真看。”哇!”这时屋里传来孩子洪亮的声音。”是个男孩,快进来看呀!”接生婆冲着自己咸。就在自己听孩子声音和接生婆的叫声一分神间,再看那鸟已不见了。自己心下疑惑,这么大的鸟,离的这么近,飞走也该有些动静才是啊。此时再进去看孩子,那举动、那神采,无不超凡脱俗。别人见了,人前人后无不惊叹这孩子怎么会长的这么好。见到孩子,田文富就觉得那鸟的影子很美、很神,欢喜地把孩子的名子就叫白影了。
从那时起,田文富就认定这孩子一定是那鸟来投胎的。这是上天对自己的信任,心头自觉多了一份荣耀,也多了一份责任,他要好好把这孩子带好,不能辜负上天的期望。本来自己对孩子也是无微不至地关怀,有了这一层心思,更是体贴入微,不敢怠慢了。不论年成多么艰难,自己不吃也要省给他吃,不论自己处境多么险恶,自己一刻也不放松对孩子的看护。自己有时也觉得是不是太过份了点,自己素来规矩严,两个大孩子在桌上吃饭,只能吃自己近边那一份菜,且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可这孩子从不管这个规矩,吃饭便把菜翻个底朝天,随意说笑,常逗得大家忍俊不止。自己本也想管管,可一坐到一起,看他那讨喜的神情,哪有心思去管制他,倒也随着他乐和起来。这还不算,倘或桌上吃饭没等他,他便赌气不吃了,最后心定得新做给他才能回转过来。这在平常也许不算什么,现在却是一家人的生死关头,非常时期,可自己还是不会对他恼火,而要想法去哄他。自己有时觉得奇怪,自己何曾会如此,想来家中有这么个尤物,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就满屋生辉,心里亮堂堂的,那里还会有半点不适。如今这孩子要是走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自己怎么向上天交待。
白影找到了,一家人都回来了。田文富觉得应该把家里的事情给孩子们讲讲。让他们心中有数,也好多一份理解。不能像现在这样,见到自己就像见到罪犯,心里难过又别扭。让他们站在自己的角度想想,或许心里压力小了点,大家都轻松点。
“以前的事我也不知道,我们家到这里来的事我还知道。那年头兵荒马乱的,我爷爷一家逃难路过这里。碰巧我奶奶生病了,一时走不了了。据说那时这里一片荒野,前不巴村后不着店。他们只得在山上找个石洞住下,然后再四处找些吃的东西。那时这里没有人迹,野菜、野果什么多着啦。有时甚至能捕到野兔,猪獾什么的。水里有的是鱼,随便找个水塘,把水弄干就能逮好多鱼。你们太爷爷是个能干人,你们太奶奶的病一时也好不了,便是好了也没个一定的去处,这里既不愁吃,又没兵没匪,倒不如随遇而安了。他老人家便想开垦些地,种上庄稼。
山前是一片广阔的平原,近山这一块,中间有条溪流流过,就是我们现在房子东边的小河,它常年不断流,两岸是一年年从山上冲下的落叶枯草堆积的土地,肥得流油。从没有开垦过。每年都是些野草在上面随意生长,然后又枯萎在这土地上,使它变得更加肥沃。你们太爷爷看得满心欢心,决定把这土地开垦出来。
开始是他们俩人没日没夜地干,后来我父亲他们兄弟长大了也加入到这个行列里。就这么含辛茹苦,披星戴月干了几十年。其间,陆陆续续也有像我爷爷一样逃荒的人在这里安了家,也有看这里条件好,举家迁来的。我们因为是这里老住户,人又肯干,占的水土又好,日子也就过得宽裕起来。这样对于那些困难的人,多少能给点帮助。人都是有良心的,他们也会敬重我们,有的会帮我们干点活,有的干脆就给我们家当长工。
到我记事时,来喜妈逃荒到此地,那时她妈领着来的,她还很小。她妈到这里就生病了,不久就死了。我们家帮着把她妈安葬了。她一个人没法过活,就留在我们家跟我们一起过。后来大了嫁出去了,她对我们这里还当家看待,我们对她也当自己人。这你也知道。她现在被人逼不过,说我点什么,我不怪她,不怨她的。想来她也挺难的。
这地种的多了,庄子也大了,官府知道了,他们当然不肯放过,自然要来收取苛捐杂税的,历来都是这样子的。这些事开始委托我们家办理,我们自然成了这里的头,后来我就成了这里的保长了。这么些年,大家也都相安无事,和和睦睦的。现在忽然说我们这是剥削,是喝劳动人民血汗起家的,罪不可恕。把我们的田地家产拿去不算,还要说我是坏人,治我的罪。你叫我怎么说呀!好多人先前一直是对我们客客气气,有的甚至是感恩戴德的。现在不知怎么一下子都成了仇人,骂我侮辱我,让我无地自容。便是自己的儿女,嘴上虽不说,心里也是怨恨我的,不知我做了多少亏心事。我心里也难啊,知道你们因为我受了很多气,可又不知为什么?怎么办才好?我心里也真着急。看着我们又回到老祖宗刚落脚的破房子,还是靠种田吃饭,可我们再也没有那时那么多肥沃土地了,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说着说着,田文富也真的伤心了,眼泪都流了出来。白影连忙拿毛巾替他擦。
饭还没好,白影望着这个房子出神。这是下层鹅卵石砌的墙,上半截泥巴糊的墙,上面茅草苫的屋顶,一排四间,边上又带着两间更矮小的锅屋,妈妈正在里面做饭,一边是菜园带个鸡窝。屋子里没有什么摆设,一块大的方石作桌子,周围摆放着砖头,石块,树根作凳子,墙角有几个放食物的坛子,里间是床,所谓床就是一些树棍棒搭成的,上面放些茅草,没有席子,只有一床破旧的被子。白影和哥哥两人睡一张床。有天晚上刮大风,把屋顶的茅草刮跑了。白影躺在床上就看到星星、月亮,当时是既好奇又兴奋。家里人都去找回刮跑的草,白影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夜空,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天亮了,白影醒了,见爸爸正忙着在屋顶上苫茅草,唉声叹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白影觉得挺开心,大声嚷嚷说:“别把洞都堵死了,留着好给我看星星呢。”爸爸没吱声,妈妈在一边说:“小孩子家别不懂事,大人正烦心呢,这留着洞下雨天怎么办?”洞自然没留成。
这时妈妈把饭端上了桌,一家人围着桌了坐好,妈妈使劲从锅底捞啊捞,想多捞几个米粒给白影。那是她在煮山芋干饭时,加了一点米进去改改味。她知道山芋干很难吃,又肯上火,特意从家中很少的米中抓了一点放进大锅里。折腾了半天,人都饿了,大家都吃的很香,半碟咸菜也吃了个精光。到妈妈吃的时候,她把锅里仅剩的饭划拉进碗里,再把碟里的一点咸汤倒进碗里,低头吃了起来。
吃过饭,白影姐姐去洗锅碗,白影妈妈揉起了扁松,一边揉,一边说:“这世上的事谁能说得准啊,就这么过呗,什么都不要想,没有什么好追究的,便是有前后眼,谁也不能知道今天是这样,明天又是那样。”白影见妈妈揉扁松好玩,也过来帮着揉。”这东西一股清香味,怪好闻的。”白影摆弄着说:“怪不得你这么一直不停地揉呢。”妈妈笑了。”我不是为好闻才揉的,我要弄这给你做枕头呢。”说话间,白影打起了哈乞。妈妈说:“看你困的,还不快上床睡觉去。”“噢!”白影答应着说:“枕着这个睡觉总有清香味闻了。”妈妈答应着说:“是啊!但愿我儿子天天做个好梦,保证它都是有清香味的。”
第3章人间冷暖自分晓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