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清歌还不知道这个叫张达的屠户葫芦里面到底是卖的什么药,一刻也不敢放宽心,就连睡觉,也是只管和衣而睡,从来都不放松哪怕一点的警惕。
但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她才渐渐的发现,这个张屠户,并不像是他表面上所看起来的那样粗鲁和令人讨厌。
每天早上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他就会挑着担子出去卖肉,即使是清歌当了那么多年的丫鬟,伺候人伺候了那么久,起的也还远远没有他早,早上的时候,根本就找不到这个胖子的影子。虽然是找不到人,但是雷打不动的,每天早上起来,清歌都会在屋子门口的小桌子上看到一个大的铁锅盖,掀开锅盖,里面或是会有一碗清粥,几叠小菜,或是会有几根油条,一碗豆浆,再走几步,还会发现一口依旧填满了柴火的大锅,锅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却总是煮着一些清水,同样经常服饰人,做过饭的清歌一看就知道,这些水也是为了她而准备的,意思是说如果她起得太晚,桌子上放的饭菜凉了,可以马上就把它们放到大锅里面再滕一腾,让他什么时候都可以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这样的一个细小的举动,几乎是毫不费力气的,就使得清歌几乎打消了对他所有的戒心。
甚至,让一直都认为自己是铁石心肠的她,感动地几乎落泪。
也许,这对于从小收到父母兄长疼爱的小姐或者是小家碧玉来说,一点儿都不算什么,她们的父亲母亲一定都为她们做过类似的事情。但是她不同,从小都是伺候别人,而所有的人对她的关心,都止步于不要让她死掉就可以了,这样子关心她是不是吃到了早饭,早饭又是不是能够吃到热乎的,这样的人,从小到大,她又有什么机会可以遇到呢?
只不过,他仍旧是那个没有问自己的意愿,就一厢情愿地把自己娶进门来的那个毁了她追求富贵的生活的权利的人,难道他真的以为,他做这样的讨好的事情,就能够得到他的心吗?未免也把她清歌想象的太好骗了一点。
只是,相处了这么几天的时间,清歌还是有些不太明白,在白天的时候,在张达不在的时候,她也曾经自己一个人把这个不算小的院落都转了一个遍。转过来之后才发现,虽然说这个地方说小不小,但是可以肯定一直以来都只有张达这个单身汉一个人住在这里,因为这里面可以住人的房间,或者说可以称为是房间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就是自己住着的这间主卧,除此之外,虽然也有有屋顶的地方,不过不是堆放杂草的地方,就是饲养牲口的地方,随便一个地方都住不得人。而且很明显,在自己来这里之前,那个张达就是住在自己现在住的这间屋子里面的,现在他住的地方被她给占了,他岂不是没有地方睡了吗?
一直都想不通的问题,在有一天清歌进了那间茅草屋的时候,终于有了答案。那间窄小的,四下都堆放着稻草的小房间里面,赫然就在墙角的地方堆放着一小团被褥,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那里,虽然是被放在了茅草之中,但是被褥都还很新,明显一直都有人住的,而这个住在这里面的人,除了张达,还会有谁?不会再有别人了。一想到那个十分肥胖的家伙要一个人睡在这样一个小的,肮脏的角落里面,在这里,别说是他,就算说是她清歌,也是连翻身都很困难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一个人要是想要夜夜都住在这里面,究竟是要付出多么大的勇气?她清歌还只是一个不得宠的下人,每天受人吩咐,还会时不时的受人欺负,尚且不能够接受这样艰难的环境,更何况是一个一直以来虽然不算是富裕,但是有着自己的小买卖,还自己给自己盖了一套房子住着的男人呢?这样的夜里面睡觉的条件,他却真的就这样接受了,一点点的怨言都没有,如果不是她清歌自己发现,他甚至都不会告诉她,他为了她每天就睡在这样连乞丐都不会睡的地方,这样子的牺牲,更不会是想要故意博得她的好感的了。况且,她还常常听人说,胖子是要比一般的人还要怕热许多倍的,现在正是仲夏的天气,光光是看到堆在这里的这一对茅草,清歌就觉得热的难受,更别说是要在晚上的时候睡在这里了,这样小的窗户,这样不透风的小房间,实在是比牢房的条件都要差上许多。
看到这样的事实,饶是清歌不停地在内心里面劝告自己说,这个人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将她娶回了家,这个人使得她失去了追求自己的人生的权利,不要被这个人的小恩小惠所收买,但是在内心深处,就是没有办法再对这样一个真心对自己好,把自己的地位放得比任何东西都重,甚至是比他自己都重的人丝毫都没有动容。
是的,曾经也有许多的男人,即便是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会对她说些撩动她的芳心的甜言蜜语,或是轻浮浪语,或是海誓山盟,一个个的都叫人分不出真假,他们之中,有的只是在嘴上说说,什么都不肯为她付出,有的像是赵老爷一般,会为她花些钱,这些钱或多或少,不过无一例外的是,都只是占据他们所有的钱财之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就好像,讨得她的芳心,只是肯付出这样多,得到与否,都要量力而行一样。但是这个胖男人不一样,是的,他没有钱,只是一个杀猪的,不论是财富,还是社会地位,都不能同赵老爷相提并论,而且,他也没有俊美的容貌,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一直都以貌取人的她在没有和他有过任何的接触的情况之下认定他是一个猥琐而只想要占她的便宜,癞蛤蟆想要吃天鹅肉的人,从而差点因为他的求亲而自尽,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丑陋无比,没有多少学问在肚子里面,只会杀猪卖肉的他。但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是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无可救药,相反的,对她的好,还超乎了她的想象,清语的想象,应该也超乎了赵氏夫妇的想象——至少,如果赵夫人知道她嫁的人没有强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她是一定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她想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想方设法要她清歌生不如死。
但是,现在,至少是现在,清歌忽然就感到一种真正脱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都存在的桎梏的感觉,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
这,是不是就是清语当日在柴房里面说的,只要出来,一切就都还有希望呢?那么,她的希望,又是什么,又在哪里呢?
第10章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