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二十八年,江南于乡石方镇。
秋雨绵绵,连日几日不绝。今早天气初晴,原本日日繁华的江南长街终于有了平日里该有的样子。镇子上面最为繁华的顾平街上,随着晨曦的到来,也渐渐地有了越来越多的行人,越来越多的小商小贩,带着物品陈列于主街两旁的地方,开始做起买卖来,整个街上,随着天色的逐渐放亮,也越来越被叫卖的声音和讨价还价的声音所充斥,所填满。
在这样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本来是每个人有每个人出行的目的,谁也不会特别的注意到谁的,但是,凡是总有一个例外,总有那么几个人,会因为这样或者是那样的原因,成为别人瞩目的对象,成为许多人眼中的焦点。
日日有集市,时时处处是行人,但是今天与往日相比,却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因为今天是望祝日,是镇子上一年一度的庙会大开,百姓向诸神还愿,感谢诸神实现了自己往年所许的愿望,或者是请求诸神继续为他们达成自己力量所不能及,已经向诸神请求帮助的事情的日子。随着一阵冲天的锣鼓声的响起,原本杂乱无章,各行各路的街道忽然就起了变化,原本走在道路中间的行人们,在看清了后面的大队来人以后,几乎是十分一致的,就向两边的地方散开来去,自觉或者不自觉地为后面到来的那些人让开一条道路。
倒不是说人人都知道那些人是谁,只不过,即便是不知道他们是谁,任是哪一个寻常百姓见到这样大的气势,都会不能够继续视若无睹,不被气势所压迫,自觉地让开路,让他们通过的。
是的,气势。
在杂乱的躲开主路的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先“啊”的一声,说道:“看啊,是林府的人来啦。”原本就向两边散去的人群的动作更加快了,几乎是到了慌乱的地步,不到一会儿,就让出了一条足够两辆宽阔的马车共同并排通过的宽敞的道路。
也几乎是在同时,道路两旁的人们可以看见,那边有五六顶四人抬着的大轿子正不及不徐,气派非常地从人群之中穿过,向着不远处景元庙宇的方向行去。
轿子才再往前走出不远,就到达了它们的目的地,也就是全石方镇里面最大,最为气派的,香火也是最为旺盛的庙宇,景元神庙。
六顶轿子缓缓地都放慢了行进的速度,直至到最后到了庙宇的正门时,所有的轿子都一个个地停了下来,而轿子上的人,也在众人或是直视,或是不经意之间的注视之下,在轿夫弓着腰,恭恭敬敬地帮着打开了轿门之后,缓缓地从轿子里面走了出来。
这轿子里面的人一走出来,原本就因为强大的,奢华的气势而成为众人之中的焦点的他们,就更加是引来了许许多多的议论,或者说是惊叹。
因为,这从六顶轿子里面走出来的,一个个的,不说是绝色,或者说是人家难寻,但是至少也是平常人家很难养出来的样貌端正好看的女子,再加之华丽的,名贵的服饰,更加是衬得她们与寻常百姓之家的妇人不同,个个是浓妆艳抹,好不夺目,直叫那些原本是来佛门清静之地上香还愿的男子们一个个的看直了眼睛,一时什么也都从想不起来了。这站在街道两旁的女子们,也是眼睛盯着那些个夺去几乎所有的关注,包括自己的男人的目光的女人不肯放眼,特别是一些自己觉得自己长得样貌还不错的女子,看过去的目光更是在除了羡慕的情绪之外,还多了一些其他的复杂的情愫。
“看见没,看见没,这些啊,全都是林府的夫人,诺诺,那个轿子在最前头的,是林大老爷的正室,雪云娘,身上的侏罗绸缎也是最为名贵的了,紧接着呢,就是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和五夫人了,个个都是这个镇子上面数得上名字的大美女,这个林大老爷实在是有艳福啊。”一个路人笑道,言语之中的酸意几乎是没有掩藏。
“不是五个夫人吗,怎么这轿子却是多了一顶?”有人问道。
“笨啊,还有一个人是那林大老爷的女儿,人长得也是不错的,虽然不如那五个夫人有味道,因为毕竟还在闺中,所以没有什么女人味儿,但是脾气可是大得很,也难怪,谁不知道这林大老爷是镇子上面数一数二的大财主的,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个,他的女儿也是特别的骄纵,就是有个这么有财有势的哥哥,母猪也好找主儿嫁了吧,可是就是因为她这坏脾气是出了名的,居然到现在还没有人敢到这林府上向这个林家唯一的大小姐,林大老爷最为疼爱的女儿求亲,可见她这个坏名声,是有多么的让别的男人害怕喽。”
这人群之中,在那行人,那些轿子走远之前,议论之声是一时也没有停下来过的,但是,却是有两个人一直也都呆在人群之中,却也一直都没有发声说出一句议论。
如果说,那些个林府的夫人妾侍们能够吸引人注意,虽然自身姣好的容貌是一部分原因,但是大部分原因还是林府的气势,以及她们身上所穿的绫罗绸缎给她们的容貌加了分,而不是说她们自己的容貌是有多么的举世无双,但是,人群之中这两个没有出声,一直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的女子,最终也渐渐地吸引了周围的人的注意,却全然不是因为她们的身份地位,或者是穿在身上的锦衣华服了。
而是因为,她们几乎可以说是惊为天人的容貌。
这两个人,是两个如花似玉,让人一看就再也舍不得离开眼,舍不得看向别处的女孩子。一样的打扮,淡粉色的衣服,简单的样式,粗糙的布料,却是难以掩盖姣好的身姿,饱满的,已经几乎发育好的身形。
其中一个人长得略高一些,面容圆润,眼睛大大的,鼻梁高高地,挺挺的,嫣红的粉唇娇嫩可怜,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一个有福相,甜润旺夫旺家的女子。
另外一个是平均的身高,比第一个女子略矮些,容貌却是更加的出众。如果说,高些的女子的容貌能够被说成是娇美可人的话,那么第二个女子的容貌就可以说是举世无双了。柳叶弯眉,好看的杏眼上,眼角的位置略略往上挑些,让原本清纯的容貌有了一些妩媚的味道,同样有着高高的鼻梁,小巧的樱唇,同样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与第一个女子不同的是,她的笑容里面,却有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甚至是一般的女子都不会有的傲气,笑容之中,也像是在不经意之间因为这股子傲气而带上了些许连她自己也许都没有注意到的媚意,这一点点的,与少女特有的清纯所共存着的媚意,使得她原本就几乎是无人能及的姿色更加是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的目光。
“清歌,你都看了那些个轿子好半天了,却一直也没有说一句话,怎么了,在想什么,还是哪里不舒服吗?”个子高些的女子朝另外的一个女子开口问道。
“没有事。”那个被唤作清歌的女子听了她的问话,终于像是回过了神,但是却摇摇头,“我只是觉得,那些个夫人,姿色比起你我,差了不止一等,现在却过着锦衣玉食,众人侍候着的生活,清语,你不觉得这不公平么?”
她的语气,淡淡的,却有着很好听的声音,她的目光,仍旧追随着那些已经渐行渐远的轿子,因为是侧着脸在说话,让人没有办法看清楚她脸上的神情,以及眸中的目光。
“那又有什么,这人有什么样的生活,可不是完全凭着长相就能够决定的,她们嫁给富人做妻做妾,是因为自己的家室也许也不错,况且,我可不认为,那样多的女人,一起侍候着一个男人,是什么很开心的事情,倒还不如那些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嫁了,不参与这些个富贵人家的是是非非的人幸福呢。”清语也因为她的这句话,再一次看向那些个轿子远去的方向,却因为时间又过了一会儿,轿子已经到了转角,她什么也没有看见,不过,方才那些个夫人们下轿子的时候,彼此之间强作出来的笑容,还是在她的脑海里面,一点也没有散去。
“总也好过像咱们现在这样,明明有着最好的姿容,却每天受人呼喝,一点自由也没有,也不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甚至……”清歌的话还没有说完,两个人忽然就看见又有几个人从庙里面迈过门槛走了出来,她的话,也稍稍停顿了一下,又再继续说下去,语气里面的不甘心的情绪,依旧是强烈的很,但是却多了一丝丝的期望,“也不是说全靠家室决定的啊,就像是阿梅做工府上的那个二夫人,阿梅不是说过,她是大夫人的陪嫁啦,后来被那个张老爷收用了一次,收到了房里面,现在不也是穿金戴银,吃穿不愁,走到哪里都有用人陪着伺候着的吗?所以说啊,这人的命运啊,还是要靠自己女里去改变,去争取,不能够认命才是。”
“但是这件事你就别想了,你想想咱们的夫人,是是时时是都要看紧老爷的,哪里会容许老爷纳妾,你啊,可是不能够走通这条路的”,清语笑道,见到清歌还要辩解,继续说道,“好了,你看,时间也不算早了,算算咱们夫人进到庙里面的时间也不短了,应该快要出来了,咱们也不要在这里站着了,被夫人看见少不了要挨骂的,赶紧过去吧。”清语说着,也不再理会方才的话题,只是伸手拉住了清歌的手,就一同往庙门口的方向走过去。
“哎等等。”走着走着,清歌忽然放开清语的手,转身往刚才看见的一个小的杂货车前走过去。
第1章 古来色命两相妨,对镜如何不自嗟